无题

第七章 裂痕里的光

仓库里的第一晚,格外漫长。

许池听缩在角落的行军床上,裹着杨鑫霖找给她的厚毯子,却还是觉得冷。不是温度的冷,是从心底渗出来的寒意。

杀手。

这个词像一根冰锥,钉在她脑子里。

她侧过头,看向不远处靠着墙闭目养神的杨鑫霖。他没睡,呼吸均匀得不像常人,显然是在保持警惕。月光从仓库高处的破窗漏进来,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侧脸冷硬如雕塑,浑身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就是这样一个人,手上沾着不知道多少人的血,却在便利店门口救了她,现在又带着她逃亡。

许池听想不通。

她悄悄打量他。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肌肉,手腕上有一道浅淡的疤痕,像是旧伤。那双手,既能扣动扳机,也能在危急时刻拉住她,护她周全。

矛盾得让人心头发紧。

“睡不着?”

杨鑫霖忽然开口,吓了许池听一跳。他没睁眼,声音带着点夜间的沙哑。

“……嗯。”许池听小声应着,把毯子又拉紧了些,“你不困吗?”

“习惯了。”他淡淡道,“随时保持清醒,是基本生存技能。”

生存技能。

许池听心里泛酸。他的人生,到底是怎样的?是不是从来没有过安稳的睡眠,没有过放松的时刻?

“你……”她犹豫了很久,还是问出了口,“你杀过很多人吗?”

杨鑫霖的眼皮动了动,似乎在斟酌。过了几秒,他睁开眼,看向她,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很多。”

没有掩饰,没有回避。

许池听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恐惧又冒了出来,像藤蔓一样缠上心脏。

他看出了她的害怕,移开目光,看向仓库深处的黑暗:“他们不是好人。至少,在组织的名单上,不是。”

“那我呢?”许池听的声音带着颤音,“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看到了不该看的。”杨鑫霖的声音低了些,“组织的规则,就是清除一切隐患。”

“那你为什么不遵守规则?”

这个问题抛出去,仓库里瞬间安静下来。

杨鑫霖沉默了。他看着地上的灰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像是在思考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

许池听屏住呼吸,等着他的答案。

过了很久,久到许池听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不知道。”

“第一次在楼道里,看到你掉在地上的画……画的是向日葵。”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很亮。”

亮?

许池听愣住了。

他竟然记得那幅画?

“我从小待的地方,没有太阳。”杨鑫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茫然的语气,“看到那画的时候,觉得……有点晃眼。”

所以,他迟疑了?

因为一幅画?因为那点“亮”?

许池听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软。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忽然觉得他没那么可怕了。他更像一个被困在黑暗里太久的人,偶然瞥见一丝光,就本能地想要抓住。

“你……”她咬了咬唇,“你的过去,是什么样的?”

杨鑫霖的眼神暗了暗,像是被触碰了禁区。他站起身,走到仓库门口,背对着她:“别问。对你没好处。”

拒绝得干脆利落。

许池听没再追问。她看得出来,那是他不想触碰的伤疤。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就在这个废弃仓库里,开始了一种诡异的共存模式。

杨鑫霖出去找物资,每次回来都带着食物、水,还有一些生活用品——甚至给她带了一本画册和几支画笔。

许池听没问他从哪里弄来的,只是默默接过,然后在角落里画画。她画仓库外的杂草,画漏进来的月光,画杨鑫霖靠在墙边闭目养神的侧影。

她的画里,开始有了阴影,但阴影里,总藏着一点点光。

杨鑫霖会看她画画。有时是不经意地瞥一眼,有时会站在她身后看很久,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

许池听一开始很不自在,后来也就习惯了。她发现,他看画的时候,眼神会比平时柔和一点,不再像一把随时出鞘的刀。

这天下午,杨鑫霖出去得比平时久。许池听有点担心,坐在画架前,却怎么也画不进去。

她走到仓库门口,想看看他回来没有,脚边却踢到了一个东西。

是一个旧的金属盒子,藏在一堆杂物后面,不知道是杨鑫霖落下的,还是仓库原本就有的。

盒子没锁,许池听鬼使神差地捡了起来,打开了。

里面没有武器,没有机密文件,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和一支小小的、掉了漆的向日葵造型发卡。

照片上是两个小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一个男孩,面无表情,眼神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警惕;旁边是个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手里举着一支向日葵,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正把手里的发卡往男孩头上戴。

那个男孩……眉眼间,竟然有杨鑫霖的影子。

许池听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他小时候?那个女孩是谁?

“你在看什么?”

杨鑫霖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许池听吓了一跳,手一抖,盒子掉在了地上,照片和发卡散落出来。

她慌忙捡起,抬头看向他,脸上写满了慌乱:“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杨鑫霖的脸色很难看,眼神锐利地盯着她,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他快步走过来,一把将照片和发卡抢了过去,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泛白。

“谁让你碰我东西的?”他的声音很冷,带着压抑的怒火。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小心踢到了……”许池听的眼眶有点红,又害怕又委屈,“那个女孩是……”

“不关你的事!”杨鑫霖打断她,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烦躁。他转身,走到角落,背对着她,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控制情绪。

许池听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知道自己闯祸了,触碰了他最敏感的地方。

仓库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过了很久,杨鑫霖的肩膀才慢慢放松下来。他转过身,脸上的怒火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种深深的疲惫。

他走到许池听面前,把那张照片递给她,声音沙哑:“她是我妹妹。叫杨鑫月。”

许池听惊讶地接过照片。

“她喜欢向日葵,说看到就觉得心里亮堂。”杨鑫霖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眼神温柔得不像他自己,“这发卡是她做的,给我的‘护身符’。”

“那她现在……”

“死了。”杨鑫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许池听心上,“在我加入组织的第二年,病死的。”

许池听的喉咙像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组织说,想让她活下去,就得听话。”杨鑫霖的眼神空了下去,“我听话了,杀了很多人,爬到了很高的位置,可她还是没活下来。”

所以,他不是天生冷血。

他只是被命运逼到了绝境,用一层厚厚的冰壳,把自己包裹了起来。

那幅向日葵画,让他想起了妹妹吧?想起了那个曾经给他带来光亮的人。

所以,他才会迟疑,才会失控,才会……保护她。

许池听看着他,忽然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对不起。”她轻声说,“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了。”

杨鑫霖看着她,她的眼睛很亮,像含着水,里面没有恐惧,只有纯粹的歉意和一点点……心疼。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那层厚厚的冰壳,似乎裂开了一道缝。

就在这时,杨鑫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震动。

他脸色骤变,拿出手机一看,屏幕上跳出一个加密信息,只有一行字:

【坐标暴露,五分钟后抵达。——江瑞】

杨鑫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江瑞。

他终究还是来了。

“快走!”他一把拉起许池听,声音急促,“他们来了!”

许池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着往仓库后门跑。

身后,已经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还有隐约的脚步声。

危险,瞬间降临。

逃亡的路,比想象中更短,也更凶险。

但这一次,许池听没有害怕。她被杨鑫霖紧紧拉着,跑在颠簸的土地上,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奇异的勇气。

哪怕前路是万丈深渊,至少此刻,他们是一起的。

那道从裂痕里透进来的光,似乎更亮了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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