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三章 不期而遇的风
秋意渐浓,路边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打着旋儿落下,在地面铺了薄薄一层金黄。
许池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画板架在腿上,正对着不远处的喷泉写生。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在画纸上投下斑驳的光点,暖融融的,驱散了些许连日来盘踞在心头的阴霾。
这是云雨建议她来的。“多去人多的地方走走,晒晒太阳,别总把自己关在家里胡思乱想。”
她确实需要一点阳光。那些关于黑暗和冰冷眼神的记忆,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让她快要喘不过气。
画笔在纸上沙沙游走,勾勒出喷泉的弧线和嬉闹的孩童。她的笔触很轻,带着一种柔和的暖意,仿佛想把眼前的明亮都定格在画纸上。
一阵风卷过,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也掀动了画纸的边角。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按住,指尖却先一步触到了一片阴影。
有人站在了她的身后。
许池听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倒流。那种熟悉的、被注视的压迫感,毫无预兆地再次降临。
她甚至不敢回头。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咚咚咚的声音几乎盖过了周围的喧嚣。她能感觉到那道视线,落在她的发顶,落在她握着画笔的手上,落在摊开的画纸上,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冰冷。
是他吗?
那个楼道里的男人?
时间仿佛又一次被拉长,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周围孩子的笑声、水流的声音、风吹树叶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只剩下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
“风很大。”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头顶响起,平静无波,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她混乱的心湖,激起千层浪。
许池听猛地抬起头,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是他。
虽然换了一身衣服,简单的灰色连帽卫衣和黑色休闲裤,头发也打理得更显利落,但那张脸,那双眼睛,她绝不会认错。
只是此刻,在阳光下,他的眼神似乎不像那天晚上那么锐利如刀,却依旧没什么温度,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深冷,坚硬,让人看不透底。
许池听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的心脏。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是跟着她来的吗?
杨鑫霖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毫不掩饰的惊惧,眸色微不可察地沉了沉。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
监控里看到她出了门,往公园的方向走,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离开了酒店,开车跟了过来。停在公园外,看着她走进来,找了个长椅坐下画画,看了将近半个小时。
他在等一个动手的时机。
公园里人多,但总会有疏漏。比如她起身去买水的时候,比如她走到僻静的树林边的时候。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她“意外”消失,神不知鬼不觉。
可他只是站在这里,看着她低头画画的样子,看着阳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偶尔停下来,对着画纸微微一笑。
直到风起,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来。
“你……”许池听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你是谁?为什么……”
“路过。”杨鑫霖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看你画得很专注。”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画纸上。画的是公园的喷泉,色彩明亮,线条柔和,和她本人给人的感觉很像。
许池听握紧了画笔,指节泛白。路过?哪有这么巧的路过?她强压下心底的恐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我不认识你。”
“现在认识了。”杨鑫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杨鑫霖。”
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一个普通到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名字,和他那身危险的气息格格不入。
许池听没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他,像一只竖起了尖刺的小刺猬。
杨鑫霖也不在意她的戒备,目光在她的画纸上停留了几秒,又移回她的脸上。近距离看,她的皮肤很白,因为紧张,鼻尖沁出了细密的薄汗,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微微颤抖着。
和监控里看到的,和记忆里那个惊恐的剪影,都不太一样。
更真实,也更……脆弱。
“画得很好。”他忽然说。
许池听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说这个。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画,声音细若蚊蚋:“谢谢。”
一阵沉默。
风又起,吹得梧桐叶哗哗作响。几片叶子打着旋儿落在画纸上。
许池听觉得这沉默像一张网,越收越紧,让她窒息。她猛地站起身,合上画板:“我该走了。”
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踉跄,甚至忘了拿落在长椅上的纸巾。
杨鑫霖看着她仓促离去的背影,纤细,慌张,像一只被惊扰的鸟儿。他弯腰,捡起那张纸巾,上面还带着一点淡淡的、属于她的馨香。
他站在原地,直到那道背影消失在公园的拐角处,才缓缓收回目光。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江瑞发来的定位。
【目标今晚有个画展酒会,在城南艺术中心。安保松懈,是好机会。】
杨鑫霖看着那条信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纸巾。
画展酒会。
他想象了一下许池听穿着礼服的样子,站在自己的画前,接受别人的称赞,脸上应该会带着羞涩又喜悦的笑容吧。
和他所处的那个充斥着血腥和死亡的世界,截然不同。
他捏紧了那张纸巾,纸张被揉皱的声音在风里显得格外清晰。
“知道了。”
他给江瑞回了两个字,然后转身,朝着与许池听相反的方向走去。
阳光依旧很好,落在他身上,却仿佛穿不透他周身那层与生俱来的寒意。
他告诉自己,今晚,就是最优时机。
必须是。
否则,他不知道自己还会因为什么,再次停下手中的刀。
夜雾尚未降临,但那一点点微光,似乎已经开始在他心里,投下越来越清晰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