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二章 视线
许池听病了两天。
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反复的低烧,伴随着持续性的心悸和失眠。闭上眼,就是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像冰冷的刀锋,悬在她的眉心。
石枳意来看她,把买来的粥往桌上一放,叉着腰叹气:“祖宗,你这是吓着了还是累着了?画画也不能这么拼命啊,看你这脸色差的,跟被抽了魂似的。”
许池听裹着毯子缩在沙发里,摇摇头,没敢说实话。
那天晚上的事,像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她报警了吗?没有。甚至在缓过神来之后,她第一时间捡起了画纸,打开门冲进了自己家,反锁,然后缩在门后抖了整整一夜。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说自己半夜回家,在邻居门口撞见一个眼神像杀手的人?邻居家有没有出事,她不知道,也没敢去看。第二天早上,楼道里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她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种被死亡气息笼罩的窒息感,真实得可怕。
“我没事,就是有点着凉。”她低声说,声音还有点发虚,“对了,隔壁……好像没什么动静?”
石枳意往窗外瞥了一眼:“3002啊?不知道,那家好像挺神秘的,平时也不怎么见人。怎么了?你撞见过?”
许池听赶紧摇头:“没有,就随便问问。”
她不敢再多说。直觉告诉她,那件事,那个男人,都不是她能轻易触碰的。
接下来的几天,许池听变得格外小心翼翼。出门时会反复检查门锁,回家尽量赶在天黑前,走在路上总觉得背后有视线跟着,偶尔有人从身边快步走过,她都会吓得心脏骤停。
她的异常,石枳意没心没肺没太在意,只当她是没缓过来。但另一个朋友云雨来看她时,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池听,你在怕什么?”云雨坐在她对面,眼神温和却带着穿透力,“你的手抖得很厉害,而且……你总是在无意识地观察四周,像是在防备什么。”
许池听握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指尖泛白。她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把那天晚上的经历,断断续续地告诉了云雨。
云雨听完,沉默了片刻,没有像石枳意那样觉得她是胡思乱想,反而眉头紧锁:“你确定你看到了他的脸?还有……你觉得他像坏人?”
“不是像,”许池听的声音发颤,“他给我的感觉……就像一把上了膛的枪,冰冷,危险,随时会走火。”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不是针对你?也许只是恰好出现在那里?”云雨试图让她冷静下来,“或者,你有没有看清他有没有带什么东西?比如……武器?”
许池听仔细回想了一下,摇摇头:“他穿着很普通的深色外套,看着很干净,不像携带武器的样子。但他的眼神……我忘不了。”
云雨叹了口气:“这样吧,你最近尽量别一个人出门,晚上锁好门窗。如果再感觉到不对劲,或者再看到那个人,立刻给我打电话,也别犹豫,直接报警。”
许池听点了点头,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但她不知道的是,那道让她恐惧的视线,确实一直都在。
杨鑫霖住在离许池听公寓三条街外的一家不起眼的快捷酒店里。房间很小,陈设简单,窗外是嘈杂的街市,但他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他的电脑屏幕上,分割着好几个画面——许池听公寓门口的监控录像(他黑进去的),她常去的那家咖啡馆的街景,甚至还有她工作的那家插画工作室的外景。
画面里的许池听,生活规律得像个老式挂钟。早上七点半出门,去工作室画画,中午会去附近的轻食店吃饭,下午偶尔会去咖啡馆待上一阵,傍晚六点左右回家,周末会和石枳意或者云雨出去逛街、看电影。
她的生活,简单,重复,充满了烟火气,像一幅色彩明快的插画,和他所处的黑暗世界,泾渭分明。
杨鑫霖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调出她的个人资料。
许池听,24岁,自由插画师,毕业于本地一所美术学院,父母在外地,性格内向,朋友不多,社会关系简单得一目了然。
没有任何威胁性。
就像一只生活在玻璃罩里的、无害的小兔子。
江瑞的信息发来时,杨鑫霖正在看许池听在咖啡馆里画画的样子。她很专注,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的侧脸上,给她毛茸茸的发梢镀上了一层金边。她画得很认真,偶尔会停下来,对着咖啡杯发呆,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目标734后续已处理干净。意外因素清除进度?组织在催了。】
杨鑫霖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没有立刻回复。
清除。
这个词,他用了十年,处理过无数人。对他而言,和“删除”电脑里的一个文件没什么区别。
可当这个词和屏幕里那个安静画画的女孩联系在一起时,他第一次觉得,这个词有点……刺耳。
他关掉聊天窗口,重新看向屏幕。
许池听收拾好画具,起身离开了咖啡馆。她走路的姿势很轻快,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纸袋,大概是买的甜点。走到路口时,她停下来等红灯,旁边有个小孩差点摔倒,她下意识地扶了一把,然后笑着跟小孩的妈妈说了句什么。
很自然的善意。
杨鑫霖的目光落在她扶着小孩的那只手上。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腹上因为常年握画笔,带着一点薄茧。
那是一双创造美的手。
而他的手,沾满了鲜血。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天晚上,她惊恐的脸,和散落一地的画纸——那些画,他后来趁她惊魂未定的时候,捡走了一张。
现在那张画就放在他的口袋里。画的是向日葵,大片大片的金色,朝着太阳的方向,充满了生命力。
和他口袋里另一把冰冷的短刃,形成了诡异的共存。
“嘀嘀——”
电脑发出提示音,是监控画面里,许池听回到了公寓楼下。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往他所在的酒店方向看了一眼,虽然隔着遥远的距离,不可能看到他,但杨鑫霖还是莫名地绷紧了神经。
她的眼神里,有警惕,有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茫然的清澈。
江瑞的信息又发了过来,这次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警告:【夜鸮,别出岔子。规则就是规则。】
杨鑫霖看着屏幕里那个消失在楼道口的纤细背影,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拿起手机,给江瑞回了一条信息。
【正在观察,寻找最优时机。】
最优时机。
他对自己说。
只是还没找到而已。
不是因为别的。
绝对不是。
他掏出那张画,指尖轻轻拂过画纸上温暖的金色。
夜雾浓重,而这一点点微光,却该死的……晃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