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夜雾微光》

第一章 意外的目击者

雨是从后半夜开始下的，细密的雨丝被风裹挟着，打在高级公寓的落地玻璃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

杨鑫霖站在阴影里，像一块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岩石。

他刚结束工作。

目标倒在客厅中央，暗红色的液体正从身下缓慢地蔓延开，浸透了昂贵的地毯。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被雨水冲淡后的、一种奇异的铁锈味。杨鑫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对他而言，这只是完成了清单上的又一项任务。编号734，目标人物，清除。过程和结果都符合预期，精准，高效，如同他过去十年里执行过的每一次任务一样。

他是“夜鸮”，组织手里最锋利也最沉默的刀。

检查现场，处理痕迹，回收装备。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而机械，不带丝毫多余。三分钟后，这个刚刚发生过死亡事件的空间，除了那具逐渐失去温度的躯体，几乎找不到任何不速之客来过的证据。

杨鑫霖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雨还在下，夜色浓稠如墨，完美地掩盖了一切见不得光的勾当。他像一道影子，无声地滑向消防通道的方向。

就在他即将推开安全门的瞬间，楼道里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很轻，带着点疲惫的拖沓，还有……钥匙串碰撞的细碎声响。

杨鑫霖的动作在刹那间凝固。他没有回头，全身的肌肉却在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进入了最高警戒状态。这个时间点，这个楼层，不该有住户出现。

脚步声停在了斜对面的房门前。

杨鑫霖的位置恰好在消防通道门与对面房门之间的阴影夹角里。他屏住呼吸，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来人的轮廓。

一个女孩。

她看起来很年轻，穿着简单的白色卫衣和牛仔裤，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脸颊上。怀里抱着一个画板夹，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她正低着头，有些费力地在钥匙串里寻找对应的那一把，眉头微蹙，带着明显的倦意，但动作里又透着一种安静的专注。

是这里的住户。一个完全不在计划内的变量。

杨鑫霖的指尖已经搭上了藏在袖口的短刃，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处理掉她，只需要零点几秒。动作够快的话，甚至不会让她发出任何声音，就像处理掉刚才那个目标一样简单。

这是规则。任何可能看到他、记住他的人，都不能留下。

他的目光落在女孩的侧脸上。路灯的光线透过楼道窗户，在她脸上投下一块柔和的光斑。她似乎找到了钥匙，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释然的笑意，那笑容很淡，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沉寂多年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那是一种……很干净的、属于普通人的、带着生活气息的表情。

杨鑫霖的指尖顿住了。

就在这时，女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像是第六感的预警，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朝杨鑫霖藏身的方向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女孩的眼睛很大，瞳孔在骤然看到阴影中的人影时，猛地收缩了一下，里面瞬间盛满了惊恐和茫然。她显然没料到这个时间点，楼道里会有一个陌生人，而且是一个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陌生人。

杨鑫霖的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地刺向她。那是足以让最凶悍的罪犯都胆寒的眼神，里面沉淀着无数次生死搏杀的戾气和漠然。

女孩被吓得后退了一小步，手里的画板夹“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几张画纸散落出来，被穿堂风卷得飘了几张到杨鑫霖脚边。

她看清了他的脸。

距离不远，光线虽然昏暗，但足够让她记住一个大致的轮廓——利落的短发，挺直的鼻梁，以及那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

杨鑫霖的呼吸依旧平稳，但内心深处那台精密运转了十年的“机器”，第一次出现了计算失误。

杀，还是不杀？

指令是明确的。理智也在尖叫着让他动手，清除一切隐患。

可女孩脸上那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恐惧，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他心脏某个早已麻木的角落。

他看到她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过度的惊吓而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地盯着他，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发出单调的声响。

几秒钟的时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最终，杨鑫霖没有动。

他深深地看了女孩一眼，将她惊恐的表情和那张脸，清晰地刻进脑海里。然后，他转身，毫不犹豫地推开消防通道的门，身影瞬间消失在更深的黑暗中。

门被轻轻带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楼道里只剩下女孩一个人。

她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直到那道冰冷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低头，看到散落在脚边的画纸上，是她今晚刚完成的插画——一片被月光照亮的向日葵花田。

明亮，温暖，与刚才那道黑暗的身影，判若两个世界。

而她不知道的是，从这一刻起，她平静的生活，已经被那道来自黑暗的目光，彻底打破了。

她更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成为了那个代号“夜鸮”的杀手，任务清单上，一个新的、需要被处理的“意外”。

只是这一次，他那精密如仪器的内心，第一次生出了名为“迟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