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三章 裂痕与靠近
许父的生日宴弥漫着精致的虚伪。杨鑫霖端着一杯果汁,站在许池听身边,像个精心摆放的道具。林家公子林浩宇果然没放过他,端着酒杯晃悠悠走过来,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轻佻:“杨先生看着面生,是在哪高就?”
杨鑫霖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他还没毕业,说出来只会被笑话。
“还在上学。”许池听先开了口,语气平淡,“比不得林总年轻有为。”
林浩宇显然没料到她会直接护着,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上学好啊,单纯。不像我们在商场上打滚的,满身铜臭。” 话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杨鑫霖的脸热了起来,正要开口,许池听却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示意他别说话。她转向林浩宇,端起香槟抿了一口,笑意未达眼底:“林总说笑了。我倒觉得,比起算计和虚伪,单纯可是难得的品质。”
林浩宇的脸色僵了僵,没再纠缠,悻悻地走了。
“谢谢。”杨鑫霖低声说,心里又闷又涩。他讨厌这种需要别人替自己出头的感觉,更讨厌林浩宇看他时那副“你配不上她”的眼神。
“协议里写了,你是我的‘男朋友’。”许池听放下酒杯,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维护你,就是维护我的面子。”
她总能用最理性的话,把刚刚升起的一点温情戳破。杨鑫霖低下头,没再说话。
宴会过半,许池听被几个长辈叫去说话,临走前嘱咐他“别乱走”。杨鑫霖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待着,看着草坪上觥筹交错的人群,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闯入玻璃城堡的灰姑娘,等午夜钟声敲响,就要变回原样。
“一个人在这发呆?”
熟悉的声音响起,杨鑫霖抬头,看到许池听走了过来,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她手里拿着一小碟精致的甜点,递给他:“尝尝?我妈亲手做的,甜而不腻。”
他接过来,咬了一口。奶油的甜混着水果的酸,味道确实不错。“很好吃。”
“她以前总做给我吃。”许池听望着远处的灯火,声音轻了些,“后来公司忙,就很少有机会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工作之外的情绪,像坚硬的冰层裂开了一道小缝,露出底下柔软的内里。杨鑫霖看着她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叱咤风云的女总裁,或许也和他一样,有不为人知的孤独。
“许总,林公子找您。”石枳意匆匆走来,语气带着担忧。
许池听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转身时,那点柔软已经消失无踪。“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
杨鑫霖看着她走向林浩宇,两人站在月光下说了些什么,林浩宇的表情越来越难看,而许池听始终面无表情,像一堵推不倒的墙。
他突然有些心疼她。
宴会结束时,已经快午夜了。车子驶离老宅,车厢里一片安静,只有空调的微风声。许池听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看起来很累。
“你……还好吗?”杨鑫霖犹豫了很久,还是问了。
许池听睁开眼,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摇摇头:“没事。” 顿了顿,她又说,“今天谢谢你配合。”
“是协议内容。”杨鑫霖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在意。
车子快到学校附近时,杨鑫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医院的电话。他接起电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手术费还没凑齐?可是病人的情况已经很危急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许池听耳朵里。她看着杨鑫霖紧握着手机,指节泛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肩膀微微颤抖,那是强撑着的崩溃。
挂了电话,杨鑫霖的眼眶红了,却死死咬着牙,没让眼泪掉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对司机说:“师傅,麻烦停在这里就好。”
“等等。”许池听突然开口,“石枳意,你现在联系医院,把杨鑫霖母亲的手术费先付了。”
杨鑫霖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她:“不行!我不能再要你的钱!” 三万块已经让他抬不起头,他不能再欠更多。
“不是给你的。”许池听的语气很平静,“是预支。从你剩下的报酬里扣。” 她顿了顿,补充道,“协议里说,要你‘无条件配合’,前提是你没有后顾之忧。”
她总能找到最冠冕堂皇的理由,既帮了他,又维护了他可怜的自尊。
杨鑫霖看着她,喉咙哽得说不出话。车灯的光落在她脸上,一半明一半暗,看不清表情。但他知道,这不是协议里的内容,这是她额外的善意。
“谢谢。”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
“好好照顾你母亲。”许池听没看他,“明天的商业酒会,我让石枳意晚点去接你。”
车子停在路边,杨鑫霖推开车门,下车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许池听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侧脸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柔和。
他关上车门,看着黑色的轿车汇入车流,消失在夜色中。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医院发来的短信:“费用已到账,手术安排在后天上午。”
杨鑫霖靠在路灯杆上,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捂住了脸。眼泪从指缝里漏出来,带着委屈,带着感激,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对那个冷硬女人的……在意。
车里,许池听睁开眼,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石枳意发来消息:“医院那边安排好了,手术很顺利。”
她回了个“嗯”,把手机放下,重新闭上眼,却没了睡意。
脑海里反复出现杨鑫霖接到电话时的样子,那双总是清澈的眼睛里,第一次蓄满了绝望。还有他刚才说“谢谢”时,沙哑的声音和泛红的眼眶。
她一向不喜欢麻烦,更不喜欢和人产生过多牵扯。签下这份协议,不过是为了应付家里,选他,也不过是因为他看起来“最省事”。
可刚才,看着他强撑的样子,她竟然下意识地想帮他。
“疯了。”许池听低声骂了一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她和他,不过是三个月的交易关系。她是高高在上的女总裁,他是急需用钱的穷学生,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年龄和身份,还有无法逾越的现实鸿沟。
不该有额外的情绪,更不该有不该有的心软。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明天的酒会,只需要扮演好“情侣”,其他的,都不重要。
只是她没发现,自己放在膝上的手,悄悄握紧了。那道刚刚裂开的冰层缝隙,似乎又扩大了一点。而缝隙的另一边,站着那个穿着洗得发白衬衫的年轻身影,带着一身月光,撞进了她刻意冰封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