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六章 雨夜的绷带
连续几天的闷热后,终于迎来了一场暴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在敲打着某种紧绷的神经。许池听坐在书桌前看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耳朵总被窗外的雨声和隔壁房间的动静牵扯着。
杨鑫霖今天没出门,据说是约了朋友来家里打游戏。客厅里时不时传来键盘敲击声和他低沉的笑骂,隔着门板飘进来,像一根细针,反复刺着她的注意力。
“池听!帮我拿瓶可乐!”他的声音突然从客厅传来,带着点理所当然的熟稔。
许池听皱了皱眉,没动。她不想出去,不想看到他和他那些朋友,更不想听到他们可能会有的、意有所指的玩笑。
“姐姐?”他又喊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刻意的撒娇,却听得她耳根发烫。
客厅里传来他朋友的哄笑,大概是在打趣他们的“姐弟情深”。许池听的脸更烫了,只能硬着头皮起身,拉开房门。
杨鑫霖和他的朋友们围坐在沙发上,面前摊着零食和饮料,屏幕上正播放着激烈的游戏画面。看到许池听出来,几个男生的目光都黏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杨鑫霖的朋友江瑞吹了声口哨,笑着对杨鑫霖说:“你姐长得可以啊,藏得够深。”
杨鑫霖没说话,只是抬眼看向许池听,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警告,像在说“别给我丢人”。
许池听没理他们,径直走到冰箱前拿了瓶可乐,放在茶几上,转身就想走。
“等等。”杨鑫霖突然开口,“帮我开一下,手腾不开。”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着,视线还停留在屏幕上,语气随意得像在使唤一个熟悉的玩伴。
许池听的脚步顿住了。客厅里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看好戏的意味。她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在朋友面前强调这种“亲近”,看她的窘迫。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可乐瓶,用力拧开瓶盖。气泡“嘶”地涌出来,溅了她一手。
“谢了,姐姐。”杨鑫霖终于抬眼,冲她举了举杯,嘴角的笑意藏着狡黠。
许池听没说话,转身快步回了房间,关上门的瞬间,才感觉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客厅里的哄笑声隐约传来,像在嘲笑她的狼狈。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雨势更大了,还夹杂着雷声。许池听被一声响雷惊醒,发现自己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客厅里已经安静下来,大概是他的朋友走了。她揉了揉发麻的胳膊,起身想去倒杯水,刚拉开房门,就看到杨鑫霖站在走廊尽头,背对着她,肩膀微微耸动。
他好像在……疼?
许池听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走近了才发现,他的右手捂着左臂,指缝间渗出鲜红的血,染红了深色的T恤。
“你怎么了?”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
杨鑫霖转过身,脸色有点白,额角冒着冷汗。“没什么,刚才打游戏太激动,被椅子上的钉子划了一下。”他说得轻描淡写,却疼得皱紧了眉头。
伤口比想象中深,大概有两指长,还在往外渗血。许池听看着那片刺目的红,心脏莫名一紧。“快去拿医药箱。”
“不用,小伤。”他想摆手,却牵扯到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别动!”许池听的语气不自觉地严厉起来,像在呵斥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去拿医药箱,你坐好。”
她转身冲进浴室旁边的储物间,翻出医药箱,又快步回到客厅。杨鑫霖已经坐在沙发上,正试图用纸巾按住伤口,却越按血越多。
“放开。”许池听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挪开他的手。伤口周围的皮肤被血浸透了,看起来有些狰狞。
她打开医药箱,拿出碘伏和棉签,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棉签碰到他的皮肤时,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却没吭声。
“疼就说。”她的声音很轻,目光专注地落在伤口上,没看他的眼睛。
“不疼。”他的声音有点哑,视线却黏在她低垂的眼睫上。灯光落在她的侧脸,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鼻尖因为刚才的跑动微微泛红,竟有种说不出的柔和。
雨声还在敲打着窗户,客厅里只剩下她撕开纱布的窸窣声和两人若有若无的呼吸。许池听的动作很轻,像在处理一件易碎的瓷器,指尖偶尔碰到他的皮肤,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
她的头发很长,垂下来时偶尔会扫过他的胳膊,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着碘伏的刺激气味,形成一种奇异的安抚感。杨鑫霖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伤口好像没那么疼了。
“好了。”许池听系好最后一个结,直起身想收拾东西,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这次他的力道很轻,像怕弄疼她似的。“许池听,”他看着她,眼底的戏谑消失了,只剩下某种深邃的、让她看不懂的情绪,“你是不是……有点关心我?”
许池听的心跳漏了一拍,想抽回手,却被他抓得更紧了。“我只是不想你流血过多,让爸妈担心。”她别开脸,语气生硬。
“是吗?”他低笑一声,忽然往前倾了倾身,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暴雨的反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眼神里的认真几乎要将她淹没。
“如果我不是你继弟呢?”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的,带着潮湿的水汽,“如果我们只是普通的男生女生……”
“没有如果。”许池听猛地打断他,眼眶红了,“杨鑫霖,我们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在说服他,又像在说服自己。
杨鑫霖看着她泛红的眼角,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我知道了。”他的声音有点哑,别开脸看向窗外的暴雨,“你走吧。”
许池听几乎是逃也似的回了房间,关上门的瞬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靠在门板上,浑身都在发抖。刚才他的眼神太认真,认真得让她害怕。那句“如果我不是你继弟”,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底那个不敢触碰的角落——那里藏着她不敢承认的、对他的异样情愫。
她恨自己的动摇,恨自己的不争气,更恨这个让她进退两难的身份。
客厅里安静了很久,久到许池听以为他已经回房了。就在她准备躺下时,手机响了,是杨鑫霖发来的消息。
只有一张照片。
是她刚才给他包扎伤口的样子,大概是他用另一只手偷拍的。照片里的她低着头,眉头微蹙,神情专注,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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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池听盯着那张照片,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她能清晰地想起刚才指尖触碰到的、他温热的皮肤,想起他压抑的呼吸,想起他眼底那片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深邃。
窗外的暴雨还在继续,雷声轰鸣,仿佛在为这场禁忌的拉扯伴奏。许池听把脸埋在枕头里,眼泪浸湿了枕套。
她知道,自己心里的那道防线,已经在这场雨夜的包扎里,彻底裂开了一道无法修补的缝隙。而杨鑫霖,正站在那道缝隙的另一端,带着势在必得的目光,等着她彻底沦陷。
这场危险的游戏,她好像……真的快要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