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四章 月下盟与乱世约
许池听的伤渐渐好转，能下床走动了。杨鑫霖却像是得了什么吩咐，每日雷打不动地往她院里跑。
有时是拎着一笼刚出炉的糖糕，笨拙地解释：“街上李记的，孩子们说好吃。”；有时是抱来一摞外文报纸，语气生硬：“你不是爱看这个？”；更有一次，他居然让人搬来一架留声机，放着咿咿呀呀的昆曲，自己却站在廊下，背着手看槐树，耳根悄悄泛红。
许池听看在眼里，心里那道坚冰融化得愈发厉害。她开始会和他说上几句话，聊孩子们的趣事，聊医书里的见解，甚至偶尔会点评他处理公文时的字迹——“太潦草，像带兵打仗，横冲直撞”。
杨鑫霖从不反驳，只是低头重写，嘴角却噙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江瑞看在眼里，私下跟云雨感叹：“督军这是……栽了。”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北地又起了波澜。
石枳意偷偷来找许池听，脸色苍白：“池听，不好了，周意被抓了！”
许池听心里一紧：“怎么回事？”
“他帮着转运进步刊物，被日本人的密探盯上了，现在关在宪兵队！”石枳意急得眼圈发红，“我求了好多人都没用，他们说……周意身上搜出了‘通敌’的证据，其实是栽赃！”
许池听立刻想到了杨鑫霖。如今北地，能和日本人抗衡的，只有他。
“你先别急，我去想想办法。”她安抚好石枳意，转身就往书房走。
杨鑫霖正在看一份密报，见她进来，挑眉：“伤还没好利索，跑这么快做什么？”
“我有事求你。”许池听开门见山，“放了周意。”
杨鑫霖的脸色沉了下来：“周意？那个赤色分子？他通敌的证据确凿，你为他求情？”
“那是栽赃！”许池听据理力争，“他只是想让更多人看清日本人的真面目，这有错吗？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被日本人害死？”
“这是我的地盘，轮不到日本人插手。”杨鑫霖的语气冷硬，“但周意的事，关乎军纪，不能说放就放。”
“杨鑫霖！”许池听急了，“你明知道这是日本人的阴谋，他们就是想借你的手除掉进步人士，你还要上当吗？”
两人争执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杨鑫霖觉得她不懂政治的险恶，许池听觉得他被权力蒙蔽了双眼。
“够了！”杨鑫霖猛地一拍桌子，“我不会放他。你要是再为这种人求情，就回西跨院待着，别再出来！”
许池听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心一点点凉下去。她以为经过上次的生死，他会懂她的坚持，可终究还是她天真了。
“好。”她转身就走，背影决绝。
接下来的几天，许池听没再理杨鑫霖。他送来的东西她原封不动地退回，他来院里她就躲进房间。杨鑫霖心里憋着火，却又拉不下脸道歉，只能看着她的房门，一天比一天烦躁。
直到第三天夜里，江瑞匆匆来报：“督军，不好了，宪兵队那边传来消息，周意……周意被折磨得快不行了，日本人说，要是再不‘定罪’，就直接‘处理’了！”
杨鑫霖猛地站起身，眼里闪过一丝厉色。他不是不想放周意，只是想借机敲打一下那些在他地盘上搞小动作的赤色分子，没想到日本人这么急不可耐。
“备车，去宪兵队。”
“督军，日本人那边怕是早有准备……”
“备车！”杨鑫霖的语气不容置疑。
许池听被外面的动静吵醒，披衣走到窗边，看到杨鑫霖带着卫兵急匆匆地离开，心里咯噔一下。她隐约猜到了什么，抓起外套就想跟上去，却被江瑞拦住。
“许小姐，督军让我送您去一个地方。”江瑞递过来一个地址，“他说，等他回来，会给您一个交代。”
许池听看着那张纸条，上面的地址是城郊的一处教堂。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上了车。她不知道杨鑫霖想做什么，但心里隐隐有了一丝期待。
教堂里很安静，只有神父在低声祷告。许池听坐在长椅上，看着彩绘玻璃上的圣母像，心里乱成一团麻。她恨军阀的强权，却又忍不住担心杨鑫霖的安危；她厌恶日本人的卑劣，却又无力改变这乱世的不公。
不知过了多久，教堂的门被推开，杨鑫霖走了进来。他的军装沾了些尘土，脸上带着疲惫，却冲她笑了笑：“我回来了。”
许池听看着他身后——江瑞扶着一个虚弱的身影，正是周意。
“你……”她惊讶地说不出话。
“日本人想借我的手杀人，没那么容易。”杨鑫霖走到她面前，声音低沉，“我把周意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了，等风头过了，就让他离开北地。”
许池听的眼眶忽然有点热：“为什么……”
“因为你说他是无辜的。”杨鑫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也因为……我不想让你再不理我。”
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别扭，却像一块石头，轻轻砸在许池听心上。
教堂的钟声突然响起，悠扬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在两人身上洒下斑斓的光影。
“杨鑫霖，”许池听抬起头，目光清澈，“你真的想好了吗？救了周意，就等于和日本人彻底撕破脸，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杨鑫霖的地盘，还轮不到外人撒野。”他的语气坚定，“只是这乱世，前路凶险，跟着我，可能……”
“我不怕。”许池听打断他，嘴角带着一抹浅笑，“我学过医，能救死扶伤；我懂外文，能帮你分析情报；就算什么都做不了，我也能陪你一起，守着这北地的百姓，守着这些孩子。”
杨鑫霖的心猛地一颤，他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微凉，却带着一种安定的力量，让他在这乱世中，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好。”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池听，等平定了这乱世，我就卸甲归田，陪你办学堂，看孩子们长大。”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依偎在一起，像一幅静谧的画。远处的枪声似乎还在隐隐回响，日本人的威胁也从未消失，但此刻，他们心里都充满了勇气。
石枳意和周意在教堂的偏房里，看着窗外紧握的双手，相视而笑。
“看来，我们的选择，也不全是错的。”周意轻声说。
“嗯。”石枳意点头，“希望这乱世，能早点过去。”
江瑞和云雨守在教堂外，看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心里也暖暖的。
“等督军和许小姐安定下来，我们也……”云雨的话说到一半，脸颊就红了。
“好。”江瑞握紧她的手，“等打完这一仗，我就娶你。”
夜风吹过北地的街道，带着一丝凉意，却也夹杂着希望的气息。乱世的烽火还在燃烧，爱恨情仇也远未结束，但此刻，在这座小小的教堂里，几对有情人，都许下了属于他们的，关于和平与未来的约定。
这约定，或许脆弱，或许遥远，却像黑夜里的星光，照亮了他们前行的路。而杨鑫霖和许池听的故事，也将在这烽烟与深情中，继续书写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