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三章 毒与药的纠缠
北地的局势,比初秋的天气变得更快。
张督军的密使在府里住了三天,杨鑫霖始终没见。第四天清晨,密使带着一肚子火气离开,临走前撂下一句狠话:“杨督军好自为之!”
许池听在西跨院教孩子们认字,透过窗棂,看到密使一行人离去时的悻悻然,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从云雨口中得知,这位张督军野心勃勃,手段阴狠,杨鑫霖晾着他,未必是好事。
“许姐姐,这个字念什么?”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举着石板问,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个“家”字。
许池听笑了笑,握住他的小手,一笔一划地教:“家,家人的家,有爸爸妈妈,有兄弟姐妹的地方。”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旁边的小女孩突然小声说:“我没有家了,爸爸妈妈都死了。”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孩子们的眼神都黯淡了。许池听心里一酸,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别怕,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她看着这些在战乱中失去亲人的孩子,忽然觉得,杨鑫霖同意她办学堂,或许不全是出于掌控欲。这个冷硬的男人,心里或许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正想着,江瑞匆匆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凝重:“许小姐,督军请你去趟书房。”
许池听心里咯噔一下:“出什么事了?”
“张督军那边……怕是要动手了。”江瑞压低声音,“刚才收到消息,他的部队在边境集结了。”
许池听跟着江瑞穿过回廊,看到府里的卫兵比平时多了一倍,都荷枪实弹,气氛紧张得像拉满的弓弦。
书房里,杨鑫霖正对着地图发脾气,桌上的茶杯被扫落在地,碎片溅得到处都是。“一群废物!连对方的具体部署都查不到!”
“督军息怒。”江瑞低声道,“许小姐来了。”
杨鑫霖转过头,看到许池听,眼里的戾气稍稍收敛了些:“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份电报。”
电报是用日文写的,字迹潦草,显然是紧急情况下发出的。许池听接过,逐字翻译:“……张与日方达成协议,以矿产开采权换取军火支援,计划三日后突袭城北军火库……”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勾结日本人,这是她最不齿的行为。
“果然如此。”杨鑫霖冷笑一声,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张老狐狸,竟敢引狼入室!”
“那现在怎么办?”许池听忍不住问,她虽然反感军阀混战,但更不希望日本人的势力渗透进来。
“迎战。”杨鑫霖的语气斩钉截铁,“江瑞,传令下去,加强城北戒备,让一营和三营连夜集结,听我号令。”
“是!”江瑞领命而去。
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味般的紧张。许池听看着杨鑫霖紧绷的侧脸,忽然想起那些在院子里读书的孩子,轻声说:“能不能……尽量不要波及城内百姓?”
杨鑫霖转头看她,眼神复杂:“战争,从来由不得心软。”
“可他们是无辜的。”许池听直视他的眼睛,“你守着这片土地,不就是为了让他们能活下去吗?”
杨鑫霖沉默了。他征战多年,手上沾过血,见过太多生死,早已习惯了铁石心肠。可许池听的话,像一根软刺,扎在他心上最不愿触碰的地方。
他想起小时候,城破之日,母亲把他藏在衣柜里,外面是冲天的火光和哭喊,那是他对“乱世”最早的记忆。他后来拼命变强,手握兵权,或许……就是不想再看到那样的景象。
“我会尽量。”他别开脸,语气有些生硬。
许池听松了口气,转身想走,却被他叫住:“等等。”
“还有事吗?”
“这几天府里不安全,你和孩子们搬到内院来住,离我近点。”杨鑫霖的语气不容置疑。
“不用了,西跨院挺好的。”许池听拒绝,她不想离他太近,更不想欠他什么。
“这是命令。”杨鑫霖的脸色沉了下来,“我不想因为保护不周,让你出事。”
他的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许池听愣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
接下来的两天,督军府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杨鑫霖几乎住在了军部,偶尔回府,也是满身硝烟味,和她匆匆说上几句话就又离开。
许池听把孩子们安顿在内院的偏房,白天教他们读书,晚上则整理从外文资料里找到的战地急救知识,抄写成小册子,希望能帮到伤兵。
第三天夜里,许池听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窗外火光冲天,枪声、爆炸声此起彼伏,震得窗户都在抖。
“许姐姐,我怕。”小女孩蜷缩在她怀里,吓得瑟瑟发抖。
“别怕,有姐姐在。”许池听紧紧抱着她,心里却像揣了块冰。战斗……还是开始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撞开,江瑞浑身是血地冲进来:“许小姐,快跟我走!张督军派了刺客,目标是督军!”
许池听心里一紧:“杨鑫霖呢?”
“督军在前面抵挡,让我先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江瑞说着,就要拉她走。
“不行!”许池听挣脱他,“我是医生,我能帮忙!”
她抓起桌上的急救包,不顾江瑞的阻拦,朝着枪声最密集的方向跑去。
穿过火光冲天的回廊,许池听看到杨鑫霖正和几个刺客缠斗。他的手臂受了伤,鲜血浸透了白衬衫,但动作依旧凌厉,像一头受伤的猛兽。
“杨鑫霖!”她忍不住喊出声。
杨鑫霖分神的瞬间,一个刺客趁机从背后偷袭,匕首寒光闪闪,直刺他的后心!
许池听想也没想,冲过去推开他。匕首没入了她的肩膀,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池听!”杨鑫霖目眦欲裂,反手一枪打死刺客,抱住倒下去的她,声音都在抖,“你傻不傻!谁让你来的!”
许池听看着他焦急的脸,忽然笑了,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我是……医生啊……”
她晕过去之前,感觉到他抱着她的手在抖,听到他嘶哑地喊着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像在沙漠里迷路的人,终于找到了绿洲。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枪声停了,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白色的床单上,暖洋洋的。
肩膀被妥善包扎好了,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已经不那么难受了。
“你醒了?”云雨端着药碗走进来,眼里满是关切,“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许池听坐起身,“孩子们呢?杨鑫霖呢?”
“孩子们都没事,江瑞看着呢。”云雨把药碗递给她,“督军……在外面守了一夜,刚被我劝去休息了。他手臂上的伤也不轻,却非要等你醒了才肯处理。”
许池听的心颤了一下,接过药碗,黑漆漆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味道,她却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没过多久,杨鑫霖来了。他换了身干净的军装,手臂上缠着绷带,眼底布满血丝,显然一夜没睡。
“感觉怎么样?”他走到床边,语气生硬,眼神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死不了。”许池听别开脸,不想看他。一想到自己奋不顾身救他的样子,就觉得有点别扭。
杨鑫霖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我讨厌的是军阀混战,不是你这个人。”许池听看着他,“而且,我是医生,见死不救,做不到。”
“如果我死了,你就能自由了。”
“自由不是靠别人的死换来的。”许池听的语气很坚定,“我想要的自由,是能堂堂正正地活着,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踩着别人的尸骨。”
杨鑫霖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活了二十多年,见惯了背信弃义,听够了虚与委蛇,第一次有人,用这样纯粹的理由,为他挡下致命一击。
他忽然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却在半空中停住,转而拿起桌上的苹果:“我给你削个苹果。”
他的动作很笨拙,果皮削得断断续续,还差点削到手指。许池听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督军,在情场上,竟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远处传来士兵操练的声音,带着新生的力量。
张督军的叛乱被平定了,勾结日本人的证据也被公之于众,北地暂时安定下来。
而许池听和杨鑫霖之间,那层坚冰,似乎也在这场生死考验中,悄悄融化了。
只是乱世未平,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他们的感情,就像这北地的春天,脆弱,却又带着顽强的生机,在硝烟中,悄然萌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