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摊牌前夜
柳文轩的伤不算重,只是些皮肉瘀青,涂了金疮药后,第二天便好了大半。他没回自己的院子,只让福安对外说自己偶感风寒,在房里歇息,实则藏在西跨院的厢房里,避开府里的耳目。
沈清婉把那本记着交易的小账册藏在床板下,又让春桃把柳文轩换下的带血衣衫烧了,半点痕迹都没留。院里的气氛却依旧紧绷,像拉满的弓弦,稍一碰就可能断裂。
“母亲行事向来狠辣,这次没除掉三姨娘,又让我们跑了,定然会加紧追查。”柳文轩坐在桌前,眉头紧锁,“那本账册是关键,绝不能落到她手里。”
沈清婉给她倒了杯热茶:“可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躲着。三姨娘那边……”
提到三姨娘,两人都沉默了。昨晚张妈妈和刘妈妈的对话还在耳边,三姨娘怕是已凶多吉少。
果然,没过多久,春桃就从外面打探消息回来,脸色惨白:“姑娘,表少爷……汀兰院那边传来消息,三姨娘……凌晨没了。”
虽早有预料,沈清婉心里还是一沉。一条人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连句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府里已经开始准备后事了,夫人说三姨娘是急病去世,让大家别乱传。”春桃的声音发颤,“我还听说,刘妈妈刚才带人去汀兰院搜东西,说是要‘清理遗物’,不知道在找什么。”
柳文轩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泛白:“她在找账册!三姨娘肯定也留了备份。”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沈清婉急道,“她们找不到三姨娘的,会不会查到我们这里?”
“可能性很大。”柳文轩站起身,在屋里踱了几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沈清婉不解。
“父亲今晚回府。”柳文轩的眼神亮了亮,“父亲虽不管后宅之事,但在府里尚有威严。只要我们把账册交给父亲,母亲就算再狠,也不敢公然违抗父亲的意思。”
沈清婉犹豫了:“侯爷会信我们吗?那可是他的夫人。”
“父亲最恨被人蒙骗,尤其是这种勾结外人、败坏门风的事。”柳文轩语气肯定,“只要证据确凿,他一定会查。”
正说着,院外传来张妈妈的声音:“沈姑娘在吗?夫人让你过去一趟,说有要事商议。”
两人心里同时一紧。来了!
柳文轩冲沈清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稳住。沈清婉深吸一口气,起身开门:“张妈妈。”
张妈妈站在院里,眼神像钩子似的在她脸上扫来扫去,又往屋里瞟了瞟:“夫人在正厅等着呢,姑娘快些吧。”
“好,我这就去。”沈清婉故意放慢动作,让春桃替她拿件外衣,眼角的余光瞥见柳文轩悄悄躲进了里屋的柜子。
跟着张妈妈往正厅走,沈清婉的心跳得飞快。她不知道柳氏找她做什么,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想故技重施,用别的法子除掉她?
正厅里,柳氏坐在上首,脸色平静得可怕,旁边站着刘妈妈,眼神闪烁。
“清婉来了,坐。”柳氏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沈清婉坐下,手心里全是汗。
“三姨娘没了,你知道吗?”柳氏慢悠悠地开口。
“听说了,很是惋惜。”沈清婉低着头。
“是啊,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柳氏叹了口气,话锋一转,“不过她走之前,好像跟你见过面?还送了你东西?”
沈清婉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表兄托我送了些药,三姨娘确实给了我几锭碎银子,说是谢礼,我推辞不过才收下了。”
“哦?只是碎银子?”柳氏的目光锐利起来,“没别的?比如……什么账本,或者字条之类的?”
来了!沈清婉定了定神:“没有啊,表姑母为何这么问?三姨娘病重,哪有力气写这些?”
“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柳氏笑了笑,那笑容却让人发冷,“毕竟三姨娘在府里待了这些年,总得清点清楚她的东西,免得有什么重要物件遗落了。”
她说着,冲刘妈妈使了个眼色。刘妈妈立刻上前一步:“沈姑娘,夫人也是为了稳妥。不如让我们去你院里看看?若是有三姨娘的东西,也好一并收着。”
这是要搜院!沈清婉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里屋柜子里还藏着柳文轩,床板下还有账册,若是被搜到……
“这恐怕不妥吧?”沈清婉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虽是寄人篱下,但西跨院也是我的住处,岂能说搜就搜?表姑母若是不放心,我可以把三姨娘给的东西拿来给您看,但若要搜院,恕我不能从命。”
她故意把话说得硬气些,反倒让柳氏有些意外。
“怎么?你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柳氏的脸色沉了下来。
“表姑母言重了。”沈清婉福了福身,“我只是想守住自己的本分。若是表姑母执意要搜,那我只能去向侯爷求情,请他来评评理,看看这侯府的规矩里,有没有主子可以随意搜查客人住处的道理。”
她又搬出了侯爷。昨晚柳文轩说过,父亲今日回府,柳氏就算再胆大,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把事情闹大。
果然,柳氏的脸色变了变,眼神闪烁不定。她确实怕惊动侯爷,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罢了,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信你一次。”柳氏挥挥手,“你回去吧,好好看着自己的院子,别出什么岔子。”
沈清婉松了口气,赶紧行礼告退,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正厅。回到西跨院,她才发现后背的衣裳都湿透了。
“怎么样?”柳文轩从柜子里出来,一脸焦急。
“她们没搜到,不过肯定起了疑心。”沈清婉把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必须尽快把账册交给侯爷,再晚就来不及了。”
柳文轩点点头:“父亲傍晚就到,我们傍晚去前院等他。”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侯府。沈清婉和柳文轩躲在通往前院的月亮门后,紧张地等待着。远远传来马蹄声和说话声,是侯爷回来了。
“来了!”柳文轩攥紧了手里的账册,“我们走!”
两人刚要迈步,就见张妈妈带着几个婆子从旁边的巷子转出来,正好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沈姑娘,表少爷,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张妈妈的眼神阴沉沉的,显然是早就等着了。
柳文轩把沈清婉护在身后,举起手里的账册:“我们要见父亲!”
“侯爷刚回府,累得很,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张妈妈说着,示意婆子们上前。
“让开!”柳文轩厉声喝道,“这是关于母亲和三姨娘的事,必须现在见父亲!”
他说着,拉着沈清婉就往前冲。婆子们赶紧拦上来,双方扭打在一起。沈清婉没学过武,只能死死护着柳文轩手里的账册,被一个婆子推得踉跄了几步。
“住手!”
一声怒喝传来,永宁侯在一众仆役的簇拥下站在不远处,脸色铁青地看着这边。
柳氏也跟在后面,看到眼前的情形,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摊牌的时刻,终于到了。沈清婉看着永宁侯,又看了看身旁紧紧攥着账册的柳文轩,深吸了一口气。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们都必须走下去。这京华沈院的天,也该变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