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里间传来奶奶平稳的呼吸声，还有黎簇偶尔的磨牙声。杨好站在奶奶床边，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微光，看着老人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心里的波澜久久无法平息。
他刚才……差点就……
一想到苏铭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和他最后那个意味不明的沉默，杨好就觉得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轰地一下烧了起来。他狼狈地逃进来看奶奶，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是需要一点空间来冷却自己几乎失控的情绪。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用力深呼吸，试图将那颗狂跳的心脏按回胸腔。
为什么？为什么在苏铭面前，他总是那么容易失控？那么容易……露出那些他拼命想隐藏的、脆弱而不堪的一面？
是因为他知道了自己的秘密？是因为他一次次救了自己和保护了家人？还是因为…… market里那个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的背影，和院子里那个无声却坚定的眼神？
各种念头杂乱无章地冲撞着，最终都汇聚成苏铭那张清俊冷静的脸。
杨好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妈的，不想了！再想下去脑子要炸了！
他定了定神，轻轻给奶奶掖好被角，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磨磨蹭蹭地拉开里间的门，准备出去面对现实。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壁灯，光线柔和却不足以照亮每个角落。苏铭并没有坐在原来的沙发上。
杨好愣了一下，目光扫过客厅，才发现苏铭站在靠近阳台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
窗外是北京的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河，却仿佛都成了他的背景。苏铭的身形挺拔如松，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在眺望夜景，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杨好的脚步顿住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是出声打招呼，还是悄悄退回里间？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苏铭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缓缓转过了身。
壁灯的光线从他侧后方照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脸上的表情看不太真切，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明亮深邃，如同藏了整片星海。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杨好，没有说话。
空气再次变得粘稠而安静，只剩下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杨好被那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下意识地就想找点话说来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那个……你……你还不睡吗？”
话一出口，他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这问的是什么蠢问题！
苏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迈开了步子，不紧不慢地，朝着杨好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
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声音，但那一步步，却像是踩在了杨好的心尖上，让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苏铭停在了他面前，距离很近。近到杨好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荚清香，能看清他额角纱布细致的纹理，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和……热度。
杨好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铭抬起手。
不是攻击，不是推开。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越过了两人之间那点暧昧不清的距离，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杨好依旧有些发烫的耳廓。
指尖微凉的温度，与他耳根滚烫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激得杨好猛地一颤，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冲向了头顶！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苏铭。
苏铭的眼神不再是平日的冷静自持，那里面翻滚着太多复杂而浓烈的情绪——有关切，有担忧，有一种近乎疼惜的温柔，还有一种……杨好看不懂的、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灼热。
“还怕吗？”苏铭开口，声音低哑得厉害，像是最细腻的砂纸磨过心尖。
指尖轻轻拂过他耳廓的轮廓，那动作带着一种珍而重之的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件极易破碎的珍宝。
杨好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和语言能力在这一刻全部罢工。他只能傻傻地看着苏铭，感受着那只手带来的、令人战栗的触感和温度。
原来……不是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原来…… market里那个背影，院子里那个眼神，都不是他的错觉。
原来……那双总是冷静观察世界的眼睛里，早已映满了他的倒影。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酸涩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苏铭看着他呆愣的、眼眶迅速泛红的样子，眼底的墨色更浓。他微微叹了口气，那气息温热，拂过杨好的脸颊。
“傻子。”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宠溺和纵容。
然后，他低下头。
温热的、柔软的触感，极其轻柔地落在了杨好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嘴唇上。
只是一个浅尝辄止的触碰，一触即分。
却像是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所有的迷雾和不确定！
杨好的瞳孔骤然放大，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只剩下唇瓣上那残留的、带着苏铭独特气息的温热触感，和眼前这双近在咫尺的、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意和紧张的眼睛。
不是单恋。
是互相喜欢。
是爱。
苏铭似乎也有些紧张，耳根泛着可疑的红色，但他没有退缩，目光依旧牢牢锁着杨好，像是在等待一个审判。
杨好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从溺水的状态中被拉回水面。所有的犹豫、恐惧、不安在这一刻被那个轻柔的吻彻底击碎！
去他妈的过去！去他妈的麻烦！去他妈的所有顾虑！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推开，而是用力抓住了苏铭胸前的衣襟，将他狠狠地拉向自己！
然后，近乎凶狠地、带着所有压抑已久的情感和后怕，重新吻了上去！
这一次，不再是轻柔的试探，而是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掠夺和确认！
苏铭只是微微顿了一下，随即便毫不犹豫地回应了他！手臂用力环住他的腰背，将他更紧地压向自己，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交缠，气息交融。带着硝烟散尽后的疲惫，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所有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汹涌澎湃的爱意。
窗外是冰冷的城市夜景，窗内是炙热交织的呼吸和心跳。
原来，黑暗过后，真的会有光。
而爱，是比任何武器都更强大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