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边境线上的空气总是黏稠而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但今天的紧张程度，远超以往。
一次策划已久的大型围剿行动突然展开，目标是一个盘踞在密林深处、武装到牙齿的巨型毒枭巢穴。情报显示，对方拥有重火力，且极其凶残。
杨好和苏铭作为尖刀小组，提前二十四小时就潜入了预设的狙击阵地。湿热、蚊虫、漫长的等待，这些对他们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
高倍狙击镜里，巢穴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风向东南，风速3，湿度70%，距离852。”杨好低声报出参数，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的手指稳稳地搭在扳机上，呼吸悠长而平稳。他是“蝴蝶”，蛰伏在暗处，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时刻。
苏铭在他身旁，负责观察和指挥，同样全神贯注。
“各小组注意，‘破晓’行动开始！重复，‘破晓’行动开始！”耳机里传来指挥部冰冷的命令。
瞬间，枪声、爆炸声、呼喊声撕裂了清晨的寂静！战斗陡然爆发！
突击队从多个方向发起了强攻，子弹如同泼雨般倾泻。毒贩的抵抗异常凶猛，重机枪的火舌疯狂舔舐着丛林，火箭弹拖着尾焰呼啸而过！
“十一点钟方向！机枪手！”苏铭的声音急促而清晰。
“收到。”杨好微调枪口。
砰！
高精度狙击步枪发出沉闷的咆哮。远处机枪哑火。
“漂亮！三点钟方向，二楼窗口，RPG！”
砰！
扛着火箭筒的身影应声倒地。
杨好和苏铭的配合天衣无缝，一个精准点名，一个全局指挥，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剔除着敌人的重火力点，为突击队撕开一道道血路。
战斗异常激烈残酷，每一秒都有人倒下。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场发生在祖国西南边陲密林中的血腥战斗，此刻正通过某种特殊渠道，进行着一场极其特殊的——“现场直播”。
信号经过了高度加密和特殊处理，画面上所有我方人员的面部都做了实时动态模糊处理，无法辨认。解说员的声音冷静而克制，只通报战斗大致进程，绝不透露任何具体战术细节和人员信息。
但这个直播信号，却覆盖了全国。
只有中国人，能通过特定的内部频道看到。
……
北京，那条熟悉的胡同，杨好奶奶家。
小小的客厅里，电视机开着。奶奶戴着老花镜，黎簇和苏万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气氛有些沉闷。他们本来只是陪奶奶看电视解闷，却无意间调到了这个没有任何台标、画面却惊心动魄的“直播”。
“……目前，我边防缉毒干警正在对一伙盘踞在边境地区的特大武装贩毒团伙进行清剿……”解说员的声音毫无感情色彩。
画面晃动得厉害，显然是前线传回，爆炸的火光，密集的枪声，模糊但矫健的身影在硝烟中穿梭、突击、射击。
“这……这是真打仗啊？”苏万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抓着奶奶的胳膊。
黎簇眉头紧锁，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嘴唇抿成一条线。他虽然看不清楚那些战士的脸，但那种血腥和危险的氛围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
奶奶的手开始发抖，老花镜滑到了鼻梁上，她也顾不上推，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电视，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突然，镜头似乎扫过一个相对较高的制高点（画面经过了剪切和模糊处理，但大致地形能看出）。一个模糊的身影一动不动地伏在伪装网下，只有狙击步枪长长的枪管透出冰冷的死亡气息。
砰！一声经过处理的、略显失真的枪声从电视里传出。
远处一个正在疯狂扫射的毒贩应声倒地。
“好枪法！”黎簇忍不住低吼一声，拳头攥紧。
几乎就在同时，镜头又极快地扫过另一个方向，另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对着通讯设备快速说着什么，似乎在指挥。
虽然脸完全看不清，但那个伏击的姿势，那个指挥时微侧头的角度……
黎簇和苏万猛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恐惧！
那种熟悉感……太像了！
奶奶猛地伸出手，颤抖着指向电视里那个刚刚完成狙杀、正冷静退壳上膛的模糊身影，嘴唇哆嗦得厉害，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小好……那是我的小好……是他！他不会错！他不会错的！”
老人的直觉，有时候准得可怕。
“奶奶您别激动！看不清脸！不一定是好哥！”苏万赶紧安抚，自己声音却也在发颤。
黎簇死死盯着屏幕，心脏狂跳，一个更让他头皮发麻的发现让他几乎喘不过气——那个在旁边指挥的身影，虽然模糊，但那清瘦挺拔的轮廓，那种冷静至极的气场……
是那个苏铭！杨好带回来的那个同事！
他们真的……在一起！而且是在这种枪林弹雨的地方！
电视里，战斗进入了最白热化的阶段。毒贩依托坚固工事负隅顽抗，子弹横飞，爆炸不断。
突然，画面中，那个指挥的身影（苏铭）似乎发现了什么极度危险的状况，猛地扑向旁边的狙击位（杨好）！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枚迫击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落在他们之前所在位置的附近！
轰！！！
巨大的爆炸声震得电视喇叭都发出了嘶哑的杂音！火光和浓烟吞噬了那一小片区域！
“不——！”奶奶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身体摇摇欲坠。
黎簇和苏万也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扶住奶奶。
“奶奶！奶奶您别吓我们！”
画面一片混乱，烟雾弥漫，什么也看不清。只有激烈的交火声和爆炸声还在持续。
解说员的声音依旧冰冷，听不出情绪：“战斗仍在继续，我方干警英勇奋战……”
奶奶瘫倒在椅子上，老泪纵横，嘴里不住地念叨：“小好……我的小好啊……”
黎簇眼睛血红，死死盯着那团弥漫的烟雾，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苏万已经吓得哭了出来，手足无措地抱着奶奶。
遥远的西南边境，爆炸激起的尘土和硝烟缓缓散去。
杨好晃了晃被震得发懵的脑袋，吐掉嘴里的泥尘，感觉有人死死地压在他身上。
是苏铭。
在炮弹落下的最后一刻，苏铭将他猛地扑倒，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他。
“毒蛇？！”杨好嘶哑地喊了一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
压在他身上的人动了一下，苏铭抬起头，脸上沾满了灰土，额角被弹片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涔涔而下，但他的眼神依旧冷静锐利，快速扫过杨好全身：“没事？”
“……没事。”杨好喉咙发紧。
苏铭利落地从他身上爬起来，重新捡起观察镜，仿佛刚才那舍身一扑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一点钟方向，残余火力点，清除它。我们还没完。”
“明白！”杨好压下翻涌的情绪，重新趴回狙击位，眼睛贴上瞄准镜。
战斗，还在继续。
遥远的北京，小小的客厅里，电视画面依旧残酷。
奶奶的哭声，黎簇的沉默，苏万的抽泣，和屏幕上模糊的血与火，交织成一幅沉重而悲壮的画卷。
他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杨好所选择的，是怎样的一条路。
而这条路，每一天，都与死亡并肩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