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火车终于到站，云南特有的、混合着湿热和植物清香的空气涌入车厢，稍微驱散了杨好心头的阴霾，但那一下诡异的震动，像根刺，依旧扎在心底。

回归部队，熟悉的紧张节奏立刻将人包裹。报告、总结、训练、任务简报……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忙碌得让人无暇他顾。

那次车站事件的报告被上级压了下来，只作为内部档案记录。杨好和苏铭心照不宣，谁都没有再提起北京发生的任何事，包括那个无处不在的“债主”和那一下震动。

似乎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直到这天，政委笑眯眯地叫住了刚结束狙击训练的杨好和苏铭。

“蝴蝶，毒蛇，过来一下。”

两人跟着政委走进办公室。政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相机，乐呵呵的：“上头说要搞个宣传栏，展示一下我们一线干警的风采。你俩可是咱们队的门面，来，合个影，精神点儿！”

杨好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拒绝。他不喜欢拍照，总觉得镜头像另一种形式的瞄准镜，让人无所遁形。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

苏铭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愣着干嘛？过来过来，就站这儿，背景是国旗，正好！”政委热情地招手。

杨好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和苏铭并排站在那面鲜艳的国旗前面。他身体有些僵硬，嘴角试图往上扯，却感觉肌肉不听使唤。

苏铭站得笔直，目视前方，神情是一贯的冷峻沉稳，只是在那份冷峻之下，似乎也有一丝极难察觉的不自然。

“好！看镜头！一、二……”

政委举着相机，正要按下快门。

就在那一瞬间！

办公室窗外，远处训练场的边缘，一个极其模糊的反光点猛地闪烁了一下！速度极快，角度刁钻，如果不是杨好常年狙击养成的、对光线异常敏感的习惯，几乎根本无法捕捉！

那感觉……像是望远镜片，或者……狙击镜的反光？！

杨好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一种被致命武器锁定的、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本能警报疯狂响起！他几乎要下意识地做出战术规避动作！

但他强行压住了！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刺痛感让他维持住了脸上那个僵硬的笑容。

政委按下了快门。

“咔嚓。”

闪光灯亮起的一瞬，窗外那个反光点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好了！”政委满意地看着相机屏幕，“不错不错，俩小伙都挺精神！”

杨好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猛地转头看向窗外，训练场边缘空无一人，只有烈日炙烤着地面，空气微微扭曲。

是错觉吗？因为那一下震动变得疑神疑鬼了？

不。不可能。那种被瞄准的感觉，他太熟悉了。

是谁？

黑瞎子的人？解雨臣的人？还是……别的什么仇家？冲他来的？还是冲苏铭？或者……冲他们俩？

无数的念头在脑中疯狂闪过，每一种可能都让他如坠冰窟。

“怎么了？”苏铭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低沉平静。

杨好猛地回过神，发现苏铭正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苏铭也注意到了？还是只是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没什么。”杨好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声音有些发干，“阳光有点刺眼。”

政委还在兴致勃勃地看照片：“挺好挺好，我回头洗出来贴上！你们去吧！”

走出政委办公室，云南炽烈的阳光兜头照下，杨好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那张即将被贴在宣传栏上的合影，像是一个公开的坐标，将他们两人并排锁定在了某个看不见的视野里。

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窥伺者，如同潜伏在丛林深处的毒蛇，刚刚吐出了信子，宣告了他的存在。

杨好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训练场扬尘和枪支保养油的味道。

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终于开始汹涌。

他看了一眼身旁沉默的苏铭。

这一次，似乎不再是他一个人的战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