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隧道的黑暗和轰鸣持续了漫长的一分钟。当火车再次冲入光亮时,杨好下意识地眯了下眼,仿佛刚从某个隐秘的巢穴被抛回现实。

车厢里依旧嘈杂,泡面味混合着劣质香烟的气息,有人在打扑克,大声嚷嚷着。一切如常,却又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苏铭依旧看着窗外,侧脸在流动的光影里显得有些模糊。他没有再追问关于“债主”的任何细节,那份沉默像是一种无声的体谅,又像是一道清晰划下的界限——我看到了,我提出了,但你若不主动跨过,我便止步于此。

这份分寸感让杨好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地感到一丝怅然。

他摸出手机,屏幕漆黑。他按亮,又熄灭。反复几次,最终还是塞回了口袋。删除一个号码容易,切断那无所不在的视线,却难如登天。黑瞎子就像跗骨之蛆,或者说,更像一片笼罩在他命运之上的阴云,无论他逃到哪里,似乎都无法真正摆脱。

火车颠簸了一下,广播里响起报站名,又是一个小站。

杨好闭上眼,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下去。他需要休息,回到云南,还有无数的工作和危险在等着他。那些才是他现在该操心的事。

就在他意识逐渐模糊,快要被火车规律的摇晃带入浅眠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来电,也不是普通的短信提示音。是一种他几乎快要遗忘的、特定频率的短促震动。只有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杨好的眼睛猛地睁开,睡意瞬间荡然无存。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骤然停止跳动了一拍。

这个震动频率……是以前在解家时,用于极端紧急情况下单线联系的信号!除了解雨臣和黑瞎子,没有人知道!

他猛地坐直身体,动作太大,引得对面假寐的苏铭也睁开了眼,看向他。

杨好脸色有些发白,手指微微颤抖着伸进口袋,握住了那部冰冷的手机。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才慢慢地、极其谨慎地掏出来。

屏幕是暗的。

他迟疑着,用指纹解锁。

屏幕亮起,停留在主界面。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新信息提示。

一切正常。

仿佛刚才那一下震动,真的只是他的错觉,或者火车颠簸产生的幻觉。

但他知道不是。那种特定的频率,他绝不会记错。

是黑瞎子?还是解雨臣?

他们想干什么?警告?提醒?还是……只是又一次戏弄?

冷汗悄无声息地浸湿了他的后背。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无论怎么挣扎,牵引丝线的另一端永远掌握在那个戴墨镜的男人手里。

他甚至不敢去查看来电记录或者信息列表,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如果真的有什么痕迹,也绝对会被抹得干干净净,不会留下任何证据。那只是一种宣告存在的方式。

“怎么了?”苏铭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杨好猛地回过神,对上苏铭探究的目光。他迅速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没什么,做了个噩梦。”

他收起手机,重新靠回椅背,闭上眼睛,假装继续睡觉。

但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肋骨。

那一下震动,像是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的波澜,却彻底搅乱了他试图维持的平静。

他知道,平静结束了。

那双眼睛,从未真正离开过。

他逃到天涯海角,换掉所有联系方式,斩断过去,都是徒劳。

黑瞎子,或者说,黑瞎子所代表的那股力量,已经用这种方式,再次精准地找到了他。

接下来的路程,杨好再也没有合眼。

火车呼啸着,一路向南。

窗外的景色从北方的萧瑟,逐渐染上南国的绿意。

但杨好只觉得,前路的尽头,等待他的,或许不再是边境线的风沙和枪火,而是另一张早已织就的、更大的网。

而执网的人,似乎永远耐心十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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