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后腰上那一下轻点,像一枚烧红的硬币,烙在了杨好的皮肤上,也烙进了他的脑子里。连着好几天,那种被标记、被窥视、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挥之不去。

解雨臣深不可测的眼神,黑瞎子戏谑的低语,还有两人之间那该死的、不容插足的默契……所有这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把他缠得越来越紧,几乎窒息。

他原本以为找到了一条生路,结果却是从一个坑跳进了另一个更深的坑,而且坑底还盘踞着两条关系匪浅的毒蛇。

不能再待下去了。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就变得无比坚定。

他开始悄悄地准备。解家给的报酬现金不少,他一点没花,全都攒着。他翻出奶奶放户口本和存折的旧铁盒,把里面所有的钱也拿了出来。数额不多,但加上他攒的,足够他离开北京,去一个远一点的地方躲上一阵了。

他不敢用身份证买票,打算先去邻省的小城市,再想办法辗转。他甚至查好了最早一班长途汽车的时间,在天亮之前,趁着所有人都还在睡梦中。

出发的前一晚,杨好一夜未眠。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窗外熟悉的夜声,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酸又胀。这里有他从小到大的记忆,有奶奶,有黎簇和苏万那两个虽然麻烦但真心实意的兄弟……还有那个让他恐惧又莫名在意对门邻居。

他甩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赶出去。必须走。

凌晨四点,天色依旧浓黑。他悄无声息地爬起来,最后检查了一遍背包。几件衣服,所有的钱,一把磨锋利了的匕首。就这些了。

他走到奶奶的房间门口,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鼻子有点发酸,但他硬生生忍住了。

轻轻打开家门,老旧的门轴还是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吱呀”。杨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对门的动静。

一片死寂。

他松了口气,侧身闪出门,反手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合上门,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楼道里漆黑一片,只有安全出口那个幽绿的指示牌散发着微弱的光。他踮着脚尖,像猫一样往下走,心脏跳得飞快,每一步都落得小心翼翼。

终于走到一楼,推开单元门,凌晨清冷的空气涌进来,带着一丝自由的错觉。只要穿过这条巷子,走到大路上,拦一辆出租车去长途汽车站……

他加快脚步,几乎小跑起来。

就在巷口的光影交界处,一个倚着墙的黑影动了一下。

杨好猛地刹住脚步,血液瞬间冻结。

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划出一个慵懒的弧度,然后被丢在地上,用鞋底碾灭。

“大半夜的,”黑瞎子的声音带着刚睡醒似的沙哑,和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背着包,这是要去哪儿啊?小好哥。”

他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依旧戴着那副墨镜,仿佛永远不需要摘下来。他穿着简单的黑T恤和工装裤,却像是堵住了整个世界的去路。

杨好下意识地把背包往身后藏了藏,喉咙发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绝望像是冰冷的潮水,再次没顶而来。他怎么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嗯?”黑瞎子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杨好,“说话。”

“我……我出去走走。”杨好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

“走走?”黑瞎子低笑一声,伸出手,不是碰杨好,而是精准地抓住了他试图藏到身后的背包带子,轻轻一扯。

杨好死死拽着,指关节捏得发白。

“带着全部家当……散步?”黑瞎子的语气冷了下来,那点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胆寒的平静,“看来,上次的‘提醒’,你根本没听进去。”

他猛地用力,将背包整个夺了过来,在手里掂了掂。

“还给我!”杨好红了眼,扑上去要抢。

黑瞎子轻易地用一只手抵住他的额头,将他固定在原地,另一只手拉开背包拉链,随意翻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然后发出了然的一声嗤笑。

“车票钱都备好了?计划得挺周全。”他把背包扔到脚边,目光重新锁住杨好,墨镜后的视线冰冷锐利,“就这么想逃?”

杨好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愤怒和恐惧交织着,几乎要将他撕裂。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嘶吼道,声音在寂静的凌晨巷口显得格外刺耳,“放过我不行吗?!我惹不起你们!我躲还不行吗?!”

黑瞎子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久到杨好以为他会动手,或者再说出什么羞辱人的话。

但他没有。

他只是忽然叹了口气,那口气里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杨好完全无法理解的情绪。

“躲?”他重复了一遍,然后摇了摇头,语气竟然带上了一丝近乎无奈的……疲惫?“小朋友,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他上前一步,距离近得杨好能看清他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

“你不是在躲我,”黑瞎子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夜风拂过,“你是在躲你自己。”

他的手抬起来,这一次,没有带任何狎昵或侵略的意味,只是轻轻放在了杨好的头顶,揉了揉他有些扎手的短发。

那动作甚至称得上……温柔。

“回去吧。”黑瞎子说,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天亮了,我带你去见个人。”

说完,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背包,塞回彻底愣住的杨好怀里,然后转身,率先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杨好抱着失而复得的背包,站在原地,看着黑瞎子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脑子里一片空白。

躲……自己?

他在说什么鬼话?

可是,那只手放在头顶的触感,那一声近乎疲惫的叹息,却比任何一次强硬的逼迫和戏弄,都更让他心慌意乱。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灰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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