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雨夜之后，世界仿佛被强行涂抹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杨好觉得自己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着，对周遭的一切风吹草动都敏感得要命。

尤其是对门。

他开始真正地、竭尽全力地躲着黑瞎子。

以前只是尽量避免碰面，现在是彻底的潜行模式。他摸清了黑瞎子大概的作息规律——虽然那家伙的规律往往没什么规律可言。他会选择在凌晨天蒙蒙亮时溜出门，在深夜确认对门彻底没动静了才像做贼一样摸回来。

家里的锁换成了最结实的那种，里外上了两道栓。每次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反锁，然后背靠着门板仔细听外面的动静，直到确认安全才松一口气。

他不再在楼道里抽烟，不再在门口逗留，甚至尽量不发出大的声响。苏万和黎簇叫他出去，他也推脱了好几次，生怕那俩小子咋咋呼呼又把那个瘟神招来。

“好哥，你最近咋了？神出鬼没的。”一次好不容易被苏万磨出来，在三里屯一家吵得要死的游戏厅里，黎簇一边打着街机一边大声问，“听说你奶奶不在家？一个人寂寞了？”

“寂寞个屁！”杨好烦躁地往嘴里灌了一口冰可乐，气泡刺得他喉咙疼，“老子好得很。”

苏万凑过来，小声说：“好哥，你是不是惹到什么人了？我看你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杨好心里一咯噔，嘴上却更凶：“少瞎猜！我能惹谁？谁惹我算他倒霉！”

可他心里虚得厉害。那个雨夜的吻，还有黑瞎子最后那句低语，像梦魇一样缠着他。“不是Beta的味道”……这句话在他脑子里反复播放，每一次都让他冷汗涔涔。

他到底是什么味道？他自己都不知道。一个Beta，怎么可能有味道？黑瞎子是在诈他，还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他不敢想下去。

有一次，他不得不白天回家拿东西。蹑手蹑脚地上楼，耳朵竖得像天线，仔细捕捉着对门的任何声响。一片寂静。他松了口气，以最快速度开门、闪身、关门、落锁，动作一气呵成。

背靠着门板，他刚喘匀一口气，就听到极其轻微的、几乎是贴着他家门板响起的口哨声。吹的是荒腔走板的《十八摸》。

杨好的血瞬间凉了半截，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口哨声停了，然后是懒洋洋的、带着笑意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清晰得仿佛就在他耳边：“小好哥，躲我呢？”

杨好屏住呼吸，连心跳都恨不得按住。

“躲什么呀？”黑瞎子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我又不会吃了你。顶多……再尝尝味道？”

“滚！”杨好终于忍不住，对着门板低吼了一声，声音却有点发颤。

门外传来低低的笑声，然后是脚步声，似乎走开了。

杨好腿一软，顺着门板坐在地上，额头上全是冷汗。他觉得自己像个被猎人盯上的猎物，无论躲到哪里，那道隐藏在墨镜后的视线都能精准地锁定他。

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几乎要把他逼疯。

他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去苏万家或者黎簇家借住几天。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太丢人了！他好哥什么时候这么怂过？而且，怎么跟那俩小子解释？难道说因为被邻居强吻了所以不敢回家？

他丢不起这个人。

日子就在这种高度警惕和躲藏中一天天过去。杨好瘦了些，眼下有了黑眼圈，脾气更加暴躁，一点就着。

他知道躲不是办法。黑瞎子要是真想找他，他根本无处可逃。

但他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消化那种屈辱和恐慌，需要时间想明白黑瞎子到底想干什么，需要时间……武装自己，至少下次面对那个男人的时候，不能像上次那样狼狈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依然每天小心翼翼地避开对门，像一道沉默的影子穿梭在老旧楼道明暗交错的光线里。但内心深处，某种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属于“好哥”的狠劲，正在恐惧的土壤里悄悄滋生。

黑瞎子偶尔还是会隔着门板说些意味不明的话，或者在他深夜回来时，故意弄出点动静提醒他自己的存在。

这场无声的追逐和躲避，在潮湿闷热的夏日空气里，悄然升级。杨好知道，下一次碰面，绝不会像之前那么简单了。

他摸了摸裤兜里新买的折叠刀，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

妈的，谁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