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巷子里的夏天总是闷热而漫长，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杨好光着膀子，把最后一口冰棍咬碎，木棍随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响。
他最近有点烦。奶奶上个月被乡下的远房亲戚接去小住，说是那边空气好，适合养老。老太太临走前千叮万嘱，让他好好看家，别惹事。家里一下子空了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
对门的黑瞎子似乎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杨好叼着烟，刚用钥匙捅开自家房门，隔壁的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哟，小好哥，一个人守空房了？”黑瞎子倚在门框上，还是那副墨镜，那身黑衣服，嘴角噙着笑，手里这次没拎垃圾，而是拿着个苹果，卡哧咬了一口。
杨好没回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他不想搭理这家伙。自从上次废工厂那件事后，黑瞎子看他的眼神总让杨好觉得不自在，那目光像是能穿透皮肉，看到他极力隐藏的东西。
“老太太不在，吃饭成问题了吧？”黑瞎子踱步过来，苹果的清香混着他身上那股特有的硝烟和血气的味道飘过来，这次似乎还多了点草药味。“要不要来瞎子我这儿蹭一顿？手艺还行。”
“用不着。”杨好拧开门，就要进去。一个人怎么了？他杨好饿不死。
“啧，年轻人别这么倔。”黑瞎子的手臂突然伸过来，撑在了门框上，挡住了他关门的动作。距离瞬间拉近，那股混合气息更浓了。杨好甚至能透过墨镜，模糊看到对方带着笑意的眼睛轮廓。
“滚蛋。”杨好皱眉，去推他的胳膊，那手臂却纹丝不动，像铁铸的。
黑瞎子低头，又凑近了些，几乎是在他耳边低语，热气喷在他的耳廓上：“你说……一个Beta，怎么会对Alpha的信息素完全没反应呢？”
杨好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他猛地抬头，对上的却是墨镜片上自己有些惊慌的倒影。
“你他妈说什么屁话！”他声音拔高，带着色厉内荏的凶狠，“老子是Beta，闻不到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味儿，有什么奇怪的！”
“哦？”黑瞎子拖长了语调，慢悠悠地又咬了口苹果，“是吗？”
那语气里的玩味和探究毫不掩饰。
杨好感到一阵恐慌沿着脊椎爬上来。他不能被发现，绝对不行！他猛地用力，狠狠撞开黑瞎子的胳膊，闪身进门，用力摔上门板。
“砰！”
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杨好的心脏还在狂跳。他能听到门外，黑瞎子低低的笑声，以及渐渐远去的、懒散的脚步声。
操！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王八蛋到底知道了什么？还是只是在诈他？
接下来的几天，杨好尽量避着黑瞎子出门。但住在对门，避无可避。
有时他深夜带着一身打架后的淤青回来，会看到黑瞎子靠在门口，仿佛专门在等他，扔给他一管伤药：“小朋友，打架要讲究技巧，光靠狠容易吃亏。”
有时他泡面吃腻了，门口会放着一个保温盒，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饭菜，一看就是黑瞎子的手笔。他每次都嘴硬地骂骂咧咧，但最后还是会默默吃完。
最让他头皮发麻的一次，是他刚洗完澡，只穿了条裤衩出来拿毛巾，门锁却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他家的旧锁，对黑瞎子来说形同虚设。
黑瞎子推门进来，看到他，吹了声口哨：“身材不错啊，小好哥。”
杨好吓得差点跳起来，抓起旁边的T恤就往身上套，耳朵尖都红了，气得大骂：“你他妈有病啊！这是我家！”
黑瞎子晃了晃手里的螺丝刀，笑得无辜：“老太太之前说门锁有点问题，让我有空帮着看看。忘了跟你说了。”
他嘴上说着，目光却毫不避讳地在杨好身上扫了一圈，尤其在光滑的后颈和平坦的小腹处停留了片刻，才慢悠悠地去研究那个破门锁。
杨好套上衣服，感觉那目光像是实质一样刮过皮肤，让他浑身不自在，又有一种莫名的、被看穿一切的恐惧。他只能站在那儿，看着黑瞎子三两下摆弄好门锁，然后在他警惕的目光中，笑着离开。
奶奶不在家，原本只是物理上的空间空旷。但现在，因为对门那个危险邻居的存在，这种空旷变成了一种心理上的压迫。
黑瞎子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渗透进他独自一人的生活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探究和……某种他不敢深想的兴趣。
他知道黑瞎子在观察他，用那种Alpha特有的、狩猎般的耐心。
夜晚，杨好一个人躺在吱呀作响的板床上，看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窗外是熟悉的市井喧闹，但对门那个男人的存在感，却比所有这些声音加起来都要清晰。
他摸了摸手臂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又下意识地抚过自己毫无异常的小腹。
秘密像一颗埋在体内的炸弹，而那个戴墨镜的男人，似乎正拿着探测仪，饶有兴致地围着它打转。
奶奶什么时候回来？他第一次这么迫切地希望奶奶赶紧回来。至少那时候，黑瞎子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撬锁进门。
这条巷子，这栋老楼，因为少了奶奶的絮叨，因为多了对门那双隐藏在墨镜后的眼睛，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杨好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妈的，这日子真他妈没法过了。
日子像黏稠的糖浆，在闷热和莫名的紧绷中缓慢流淌。奶奶不在，杨好尽量把自己活成一个影子，早出晚归，避免和对门那个危险分子打照面。但老楼的隔音差得可怜，他总能听见隔壁的动静——有时是奇怪的哼唱，有时是器械摩擦的轻微声响，有时是干脆的、令人心悸的寂静。
这天晚上下了场暴雨，电闪雷鸣。杨好被雷声惊醒，喉咙发干，摸黑去厨房倒水。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劈过，瞬间照亮了狭小的客厅，也照亮了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站在他家客厅中央的人影。
“操！”杨好吓得手一抖，水杯差点脱手，心脏狂跳得像要冲出喉咙。
闪电过后，一切重归黑暗，但他能感觉到，那个人还在那里。
“黑瞎子？”他声音发紧，带着睡意被惊扰的沙哑和怒气，“你他妈又撬锁！信不信我报警？！”
黑暗中传来一声低笑。紧接着，“啪嗒”一声，一盏昏暗的小台灯被按亮了。黑瞎子就站在那儿，浑身湿透，黑发贴在额角，水珠顺着墨镜边缘和下颌线往下滴。他好像刚从哪里淋雨回来，身上那股硝烟和血的气味被雨水冲刷得淡了些，反而透出一种冰冷的、原始的压迫感。
“路过，看你家灯亮着，以为进贼了。”他扯了扯嘴角，理由敷衍得令人发指。雨水浸透了他的黑色T恤，勾勒出结实而富有爆发力的肌肉线条。
杨好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头顶，那点残存的睡意彻底没了：“放你妈的屁！老子在睡觉！滚出去！”
黑瞎子非但没走，反而朝他走近几步。湿漉漉的靴子踩在老旧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空气里弥漫开雨水和这个男人身上独特气息混合的味道。
“小朋友，脾气总是这么爆。”黑瞎子停在杨好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湿冷寒气和他滚烫的体温形成的诡异反差。墨镜后的目光如有实质，牢牢锁着他。
杨好下意识后退，脊背却抵上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你想干嘛？”他攥紧了拳头，肌肉紧绷，进入了防御状态。即使知道打不过，他“好哥”的名头也不是白叫的，拼死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
黑瞎子抬起手。杨好以为他要动手，猛地挥拳格挡，手腕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攥住，力道大得惊人，骨头都在发疼。
“别动。”黑瞎子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另一只手伸过来，却不是攻击，而是指尖轻轻触碰到了杨好颈侧。那里，因为刚才的惊吓和愤怒，脉搏正剧烈地跳动着。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杨好猛地一颤，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窜遍全身。他想挣脱，却被钳制得动弹不得。
“你心跳很快。”黑瞎子低声说，拇指缓慢地摩挲着他的腕骨，那动作近乎狎昵，“在怕什么？”
“怕你个鸟！松开！”杨好挣扎，抬腿要踢，却被黑瞎子用膝盖更狠地抵在墙上，彻底压制。
力量悬殊得让人绝望。
黑瞎子低下头，湿漉漉的头发几乎蹭到杨好的额头。他像是在仔细分辨什么，鼻尖靠近杨好的颈窝，那里是Beta腺体所在的位置，平坦，没有任何信息素的味道。
“真是奇怪……”黑瞎子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探究和一种近乎痴迷的疑惑，“明明什么都没有……为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唇齿间。
杨好又惊又怒，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鬼东西！放开我！”
突然，黑瞎子抬起头，墨镜后的视线锐利地聚焦在杨好因愤怒和挣扎而微微张开的嘴唇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然后，他猛地低下头，攫取了那双唇。
“唔——！”
杨好的眼睛骤然瞪大，大脑一片空白。
那不是一个温柔的吻，而是充满了侵略性和占有欲的掠夺。带着雨水的微凉和烟草的苦涩，强硬地撬开他的牙关，深入，纠缠。属于黑瞎子那股强大的、混合着硝烟、血气和雨水的气息瞬间侵占了他所有的感官。
杨好拼命挣扎，手腕被攥得生疼，身体被死死压在墙上，连呼吸都被夺走。他发出呜咽般的抗拒声，却被对方吞咽殆尽。
他是一个Beta，他闻不到信息素，但此刻，他却仿佛被浓烈到实质的Alpha气息完全包裹、浸透、打上标记。那种感觉陌生而恐怖，让他浑身发抖。
就在他几乎要窒息的时候，黑瞎子终于放开了他的唇，但额头依旧抵着他的，呼吸粗重而滚烫，喷洒在杨好湿漉漉的唇上。
杨好剧烈地喘息着，嘴唇又麻又痛，带着被肆虐过的红肿。他眼里全是震惊、愤怒和屈辱的水光，死死瞪着近在咫尺的墨镜。
“你……你他妈……”他声音颤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黑瞎子用指腹，轻轻擦过他被吻得红肿的下唇，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味。
“果然……”他低哑地笑了一声，像是终于验证了什么惊人的猜想，“尝起来……也不是Beta的味道。”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得杨好浑身冰冷，连挣扎都忘了。
黑瞎子松开了钳制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重新拉开了距离。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仿佛在品味残留的滋味，墨镜后的目光深不见底。
“晚安，小好哥。”他勾起嘴角，语气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让人捉摸不透的慵懒，“下次记得锁好门。”
说完，他转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打开门，消失在依旧哗哗作响的雨夜里。
只留下杨好一个人，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手腕上还有被紧握过的红痕，嘴唇肿胀发烫，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个男人强大而危险的气息。
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又猛地缩回，像是被烫到一样。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不是因为惊吓，而是因为一种更深层次的、无法言说的恐慌。
他知道了什么？
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