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场楼梯间的挑逗像一根烧红的针,扎进了杨好紧绷的神经里。羞耻、愤怒和一种更深层的、他无法理解的慌乱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夜不能寐。一闭上眼,就是黑瞎子那双仿佛能穿透墨镜的眼睛,和他低哑的嗓音说着“哪儿都是粉嫩的”。
他躲得更凶了,几乎成了昼伏夜出的幽灵。家里囤积的泡面盒子堆成了小山,他甚至开始认真考虑黎簇之前提过的、去郊区哪个废弃工厂“探险”几天避风头的馊主意。
这天夜里,天气闷得反常,一丝风都没有。杨好被热醒了好几次,最后索性爬起来,摸到厨房想找点水喝。冰箱嗡嗡作响,是寂静里唯一的声音。他仰头灌下大半瓶冰水,水流过喉咙,却浇不灭心里的那股烦躁。
他鬼使神差地走到窗边,撩开老旧窗帘的一角,看向楼下和对门。
巷子沉浸在浓稠的黑暗里,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半死不亮地照着。然后,他看到了。
对门的门口,阴影里,一点猩红明明灭灭。
是黑瞎子。他靠墙站着,指间夹着烟,似乎也在享受着这难得的、死寂的凉夜。他没戴墨镜,侧脸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却又模糊不清。
杨好屏住呼吸,下意识地想缩回窗帘后面。
但就在那一刻,楼下的黑瞎子忽然抬起头,精准无比地看向他窗口的方向。隔着一层薄薄的窗帘和昏暗的夜色,两人的目光仿佛撞在了一起。
杨好心脏骤停了一秒,猛地放下窗帘,后退一步,背脊撞上冰冷的墙壁,发出轻微的闷响。
他看到了?他肯定看到了!
几秒钟死寂的沉默后,楼下传来一声清晰的、带着笑意的口哨声,短促而慵懒,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在嘲弄他的惊慌。
杨好贴在墙上,一动不敢动,感觉自己像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
脚步声在楼下响起,不紧不慢,然后是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黑瞎子回去了。
杨好这才缓缓滑坐到地上,冰水的凉意此刻才从胃里泛上来,让他打了个冷颤。那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又来了,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他以为自己躲得很好,原来对方一直都知道,只是像猫玩老鼠一样,看着他上蹿下跳,偶尔伸出爪子撩拨一下。
这种认知比直接的 confrontation 更让他感到无力。
第二天,杨好顶着两个黑眼圈,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他需要出去透透气,需要找点事情做,需要证明自己不是那只只能瑟瑟发抖的老鼠。
他去了以前常去的那个地下台球厅。这里烟雾缭绕,人声嘈杂,充斥着劣质香烟、啤酒和Alpha汗液混合的浓烈气味。往常,这种环境会让杨好觉得自在,这里是他的“地盘”。
但今天,他总觉得心神不宁。背后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牵着,另一端攥在某个危险的人手里。他打丢了一个很容易的球。
“好哥,今天状态不行啊?”一起玩的混混笑着调侃。
“放屁!”杨好烦躁地抹了把脸,重新俯下身,努力集中精神。
就在球杆即将击出母球的那一刻,台球厅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几个人走进来挡住了光线。
但杨好的动作僵住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脊椎爬上来。他甚至没有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硝烟和危险气息的存在感,像冰冷的潮水般漫延开来,瞬间压过了台球厅里所有杂乱的味道和信息素。
周围的嘈杂声似乎都低了下去。
杨好缓缓直起身,握着球杆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黑瞎子就站在入口的光影交界处,戴着墨镜,嘴角噙着那抹熟悉的、令人胆寒的笑意。他身边还跟着两个看起来同样不好惹的男人,但他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就成为了整个空间的绝对焦点。
他的目光穿透喧嚣的人群,精准地落在杨好身上。
然后,他抬起手,用食指和中指并拢,懒洋洋地碰了一下自己的额角,朝着杨好的方向,做了一个极其轻佻又带着强烈占有意味的“敬礼”手势。
仿佛在说——
找到你了。
台球厅里浑浊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黑瞎子那个轻佻的“敬礼”手势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杨好紧绷的神经。他甚至能感觉到周围那些混混和太妹们投来的、混杂着好奇和畏惧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逡巡。
跑!
这个念头如同本能般炸开,压倒了一切愤怒和羞耻。
杨好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猛地将手里的台球杆往后一扔,砸向旁边的一张球桌,引起一片惊呼和咒骂,制造出短暂的混乱。同时他转身就往台球厅的后门方向冲去!
“好哥?!”和他一起玩的人惊愕地喊道。
杨好充耳不闻,像一头被猎枪惊扰的鹿,撞开挡路的人,猛地推开那扇油腻腻的后门,冲进了后面堆满杂物的窄巷。
肮脏的巷子里弥漫着垃圾的腐臭味。他不敢回头,拼命狂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
他知道黑瞎子肯定跟上来了。那种如影随形的、被顶级掠食者锁定的感觉,比任何实质性的追赶更让人恐惧。
他七拐八绕,利用对这片区域的熟悉,专挑最窄、最脏乱的小巷钻。他翻过矮墙,跳过积水坑,T恤被铁丝网刮破了口子,手臂上也添了几道血痕,但他丝毫不敢停下。
跑了不知道多久,肺里火烧火燎,腿像灌了铅一样沉。他躲进一个废弃的报刊亭后面,蜷缩在阴影里,捂住嘴拼命压抑着喘息,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巷子里很安静,只有远处模糊的车流声和他自己的心跳。
没跟来?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向来路张望。
空无一人。
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点点,巨大的疲惫感瞬间袭来。他靠着冰冷的铁皮墙滑坐下来,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滴进眼睛里,刺得生疼。
他逃掉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一个懒洋洋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就从他头顶正上方响了起来,近得仿佛贴着他的耳朵:
“跑得挺快啊,小好哥。”
杨好浑身的血液瞬间凉透了,猛地抬头。
黑瞎子不知何时,竟然悄无声息地蹲在了报刊亭低矮的顶棚上,正低着头,墨镜对着他,嘴角勾着那抹让他毛骨悚然的玩味笑容。
他甚至连气都没喘一下。
“可惜,方向感差了点。”黑瞎子轻巧地从顶棚上跳下来,落在杨好面前,挡住了他所有的去路,“绕了半天,离你家更远了。”
杨好惊恐地看着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脊背死死抵着冰冷的铁皮。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怎么做到的?他到底是什么怪物?!
黑瞎子一步步逼近,蹲下身,与瘫坐在地上的杨好平视。他伸出手,捏住杨好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这么能跑,”黑瞎子的拇指摩挲着杨好下巴上沾到的灰尘和汗水,目光透过墨镜,落在他因剧烈运动和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膛上,“体力应该很好吧?”
杨好猛地偏头想挣脱,声音因为脱力和恐惧而嘶哑:“放开……你他妈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黑瞎子低笑一声,另一只手突然按在了杨好平坦的小腹上。
杨好浑身剧震,像是被电流击中,所有的挣扎瞬间停止,瞳孔骤然收缩。
那只手隔着一层薄薄的、被汗水浸透的T恤,掌心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而比温度更可怕的,是那只手按压的位置,正好是他隐藏最深的、绝不能被任何人触碰的秘密所在之处。
黑瞎子的手掌在他小腹上缓缓按压了一下,像是在感受着什么,嘴角的笑意变得深邃而危险。
“你说呢?”他俯下身,气息喷洒在杨好毫无血色的脸上,“一个哪里都粉粉嫩嫩,闻起来没有味道,尝起来却又不是Beta的……小东西。”
“我很好奇。”
杨好睁大眼睛,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知道了。
他真的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