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举报信里夹着一幅涂鸦
第244章 举报信里夹着一幅涂鸦
这个图案,仿佛一个用最幼稚的笔触画下的邪恶咒印,带着一股阴冷的黏腻感,顺着苏小满的指尖一路攀上脊椎。
它不是一个孤立的巧合,而是一个重复出现的符号,一个横跨了数年、遍布不同城市的神秘签名。
这就像是连环杀手留下的独特标记,充满了病态的炫耀和对旁观者的无声嘲讽。
就在她的大脑因这个发现而高速运转,试图串联起所有线索时,邮箱后台又“叮”地一声,弹出一封新的邮件。
这封邮件格外扎眼,没有标题,没有正文,发件人地址是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唯一附件的IP地址显示,它来自一个偏远县城的中学公共邮箱。
苏小满点开附件,心脏猛地一沉。
附件里不是照片,不是文档,而是一张用手机拍下的、皱巴巴的信纸。
信纸的材质粗糙,像是最便宜的那种作业本纸。
纸上是一幅儿童涂鸦,用蜡笔画的,色彩浓烈得几乎要溢出屏幕。
画面很简单:一群面目模糊的小人手拉手围成一个圈,圈的中央,站着一个戴着方框眼镜、表情僵硬的男人。
男人的头顶上,用红色的蜡笔歪歪扭扭地飘着三个大字——“坏老师”。
这画风,朴拙,笨重,带着一种未经雕琢的野性。
艺术价值约等于零,但情绪冲击力直接拉满。
苏小满将图片放大,在信纸的背面,她看到了一行用铅笔写下的、几乎被橡皮擦得看不清的淡淡字迹:
“他说我是疯子,妈妈也信了。”
没有愤怒,没有控诉,只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后的平静绝望,像一把生了锈的小刀,缓慢而精准地刺入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苏小满的呼吸一滞,她几乎能看到一个瘦小的孩子,在昏暗的台灯下,一边流泪一边擦去这些字,最后只敢留下一幅画。
但真正让她瞳孔骤缩的,是这幅画的风格。
这种对人物动态的奇特捕捉方式,以及对高饱和度色彩近乎本能的运用……太像了,像得让她头皮发麻。
这简直就是陈知遥早期,尚未形成个人风格之前的作品翻版!
那个被誉为“天才少女”的陈知遥,在遇见她之前,也曾有过这样一段充满原始冲动和混乱美感的涂鸦时期。
一个可怕的念头电光石火般击中了她。
难道……这些接受过所谓“感官替代疗法”的孩子,在心理和绘画的潜意识层面,被塑造成了某种统一的“格式”?
苏小满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图片加密发送给了陈知遥,附上了一句简短的语音:“知遥,紧急求助!帮我分析一下这幅画的色彩结构,特别是红黄主调的部分,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那时,陈知遥正在自己的画室里调试苏小满拜托她制作的防伪荧光墨水。
收到消息后,她立刻将图片导入专业的光谱分析软件。
屏幕上,原本混沌的色块被拆解成无数个RGB数值。
陈知遥戴上防蓝光眼镜,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一行行代码在屏幕上滚过。
几分钟后,陈知遥的语音回了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被惊动的、难以置信的颤抖:“学姐……这……这太诡异了。这幅画的红黄色块里,隐藏着一组特定的渐变序列。它的波动频率和我们之前在纪录片里植入的‘唤醒信号’,有超过百分之七十的同源性。它就像是……一个低频的、被削弱过的变体。”
苏小满瞬间明白了。
“启明星基金”的那套“疗法”,就像一个恶毒的底层代码,被植入了这些孩子的潜意识。
虽然他们没有看过纪录片,没有接触到高频的“唤醒信号”,但他们的大脑深处,依然保留着对那个原始编码的应激反应!
这幅画,不是简单的涂鸦,这是一个被压抑的灵魂,在无意识中发出的求救信号!
“我懂了,”苏小满的眼睛亮得惊人,“他们斩断了我们的网线,却没想到,这些孩子本身,就是一个个移动的、用血肉构成的局域网!”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
她要激活这个庞大的、沉默的“局域网”。
她立刻切换到自己的短视频账号“小满的校园日常”,这个拥有数十万粉丝的账号,此刻就是她最强的扩音器。
她迅速录制了一段视频,视频里,她没有露脸,只有她拿着画笔的手,和一张纯白的画纸。
“嗨,大家好,我是小满。”她的声音沉静而有力,“今天,我们来玩一个游戏。这个游戏叫做‘画出你最不敢说的事’。它可以是一个人,一件事,一种感觉。不用担心画得好不好,因为你的颜色,会替你说话。”
视频的最后,她用画笔在白纸上重重地写下了一个话题标签:#我的颜色会说话#。
“我靠,小满,你这是要搞事情啊!”顾昭刚处理完北郊数据中心那边的事,一进门就看到苏小满在发布视频,吓了一跳,“你这样等于把无数未成年人直接推到聚光灯下,万一被那帮孙子反向追踪定位,后果不堪设想!”
“我当然想到了。”苏小满指了指自己的电脑,“所以,我需要B计划的B计划。”
顾昭凑过去一看,苏小满已经拉了一个加密的临时讨论组。
“林潇潇,”苏小满的指令清晰而迅速,“我需要你立刻联系两位你绝对信得过的心理老师,我们组建一个匿名的‘色彩评审组’。所有通过后台投稿的画作,必须先经过你们的专业脱敏处理,去除一切可能暴露个人信息的背景和文字,然后才能筛选展出。”
“李然学长,”她转向一旁正在擦拭双节棍的李然,“物理防御升级。我需要你在展览车周围,增设至少三个便携式信号屏蔽器,交叉覆盖,形成一个安全区。我要确保没有任何人,能通过我们现场的WiFi,或者任何图像的EXIF元数据,反向定位到任何一个投稿者的IP地址。”
顾昭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布置着一切,心里的担忧渐渐被一种混杂着骄傲和心疼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他的女孩,永远都想得比别人多一步,也永远都把自己放在最危险的位置。
他没有再多说,只是默默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她,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上。
“放心去闹,”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涂鸦征集计划”的效果,比“蒲公英计划”还要爆炸。
或许是因为绘画比文字更隐晦,也更直观,它成了一个完美的、宣泄情绪的出口。
三天之内,后台涌入了超过三千幅画作。
每一幅画背后,都是一个被“标记”、被扭曲的灵魂。
其中最令人震撼的,是一组被命名为“蓝色的我”的系列漫画。
画风稚嫩,却像一部无声的恐怖电影。
第一幅,一个小女孩开心地抱着一个粉色的洋娃娃。
第二幅,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拿走了她的娃娃,让她每天盯着一盏刺眼的蓝色灯光看。
第三幅,小女孩的房间里所有东西都变成了蓝色,墙壁、床单、窗帘。
第四幅,她的日记本被换成了一本蓝皮册子。
第五幅,也就是最后一幅,小女孩面无表情地坐在蓝色的房间里,画面的角落里,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我不记得我哭过。”
苏小满看着这组画,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立刻将这些画作进行了重新编排,制作成一个动态展板,滚动投放在文化广场那块失而复得的巨型LED屏上。
她甚至通过自己的人脉,联系到了市画家协会,邀请他们共同认证,将这些画作定义为一种具备法律参考价值的“非语言性证词”。
舆论的火,再次被点燃,并且烧得比之前更旺。
展览的第七天,广场上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一个穿着朴素、气质沉静的中年女人,在“涂鸦墙”前站了很久很久,一动不动。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或愤怒、或悲伤、或麻木的画作,眼神复杂。
许久,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没有署名,径直走向现场设置的那个名为“回声箱”的信箱,将信投了进去。
苏小满注意到了这个女人。
在志愿者取回信件后,她第一时间打开了那个信封。
信封里没有信,只有一张微微泛黄的老旧照片,和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
照片是一张大合影,背景是一条横幅,上面写着“1998年‘启明星青少年心理干预计划’首次研讨会”。
照片里的人大多西装革履,笑容满面。
而在后排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赫然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
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短发,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表情凝重地看着镜头,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疏离。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她的妈妈。
苏小满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颤抖着拿起那张信纸,上面是一段用钢笔写就的、遒劲有力的字迹:
“我不知道苏晴老师当年为何在计划进行到一半时毅然退出,并与所有人断绝了联系。作为她曾经的学生和后来的同事,我一直以为她是怯懦了。直到今天,看到了你们做的一切,我才明白,你们正在走的,是她当年没能走完的路。这封信,迟到了二十年,希望为时不晚。—— 一位省级教育督导员”
苏小满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指尖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原来……不是不爱,不是冷漠。
原来妈妈……也曾像她一样,激烈地反抗过。
那些前世今生里,所有关于母女关系的隔阂、误解和怨怼,在这一刻,被这张小小的照片和短短的几行字击得粉碎。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军奋战的复仇者,却在胜利的前夕,猛然发现自己手中紧握的,原来是母亲早已递出的火炬。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点迷茫被前所未有的坚定所取代。
记忆深处,母亲老宅里那个尘封已久、被反复叮嘱“不准乱动”的书房阁楼,第一次在她的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
这一次回家,借口她都想好了——就说,是回去帮妈妈整理旧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