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庸人(2)

(2)

家庭晚宴上的氛围略有些诡异,不过这仅仅是对几位与仪式相关的人而言。这种氛围在张溢接到电话提前离开饭桌后愈发浓烈起来。不过,当着外人在场,滕小、苏忘川、拓跋宏都彼此心照不宣地闭上嘴,不谈多余的话。

直到,这个话题转到学校艺术节.

“查理曼琉璃金冕。”拓跋宏提到了那件物品,以最直白的方式:“阁下,是对其有兴趣吗?”

饭桌上,只剩下三位候选人,张溢有事告退,主人家滕夫人身在厨房。

“您这是,话里有话?”滕小随意地将筷子置于一边,举起酒杯,向拓跋宏致意。

“我认为,”拓跋宏同样抬起酒杯,回应之后,转向苏忘川:“我们还有共同话题。

“……”苏忘川举杯不定,没有回答。

“呜——”拓跋宏的手机打断所有人的思绪。

......

“请止步,出示你的通行证。”

校门口,张溢被一位安保人员拦下,对方身上的制服完全不同于校门口保安,由墨绿转为深邃的藏青。一路走来,张溢感觉到附近气氛明显沉重了许多,黑色轿车整齐划一停在道路两旁,总有西装制服男士快步走过,街道上一片寂静,像是实行了宵禁一般。

凭借通行证,张溢很顺利走入学校,并直奔学生会办事处——电话里,高欢主席用近乎慌张的语气,通知张溢立刻回学校,到学生会办事处找他,连一个原因也没有,只让他尽快。

语气中夹杂的紧张,让张溢觉得出了什么大事。

但当他打开学生会大门时,里面又空无人。

只有桌上的银白的手提箱吸引到他的目光。在这之上有一张纸条:

......

问候:

不要拒绝,这会拯救三个人的性命.

......

“元?”手提箱并没上锁,张溢很轻松打开了它,揭去蒙在箱子中的乌纱,显露出来的东西让张溢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银灰色的M1911手枪。

直到这时,张溢才注意到,手提箱旁还有一张便条.

高欢的字迹:校史展览馆.

但张溢的目光全然不在于此,他颤抖的瞳孔里,只剩下银灰色的模样……

“不要拒绝,这会拯救两个人的性命。”

......

手提箱被留在学生会办事处.

......

张溢快步走向校史展览馆,由于深夜,校园内已完全不见任何人的身影,偶然掠过的风吹拂起的树叶沙沙声都显得难能可贵。但不论是什么声音,惊弓之鸟般敏感的张溢总要第一时间投去目光。

暗影斑驳,过道的路灯不曾照亮的阴影里,有人的声音,在喃喃自语

“不要再往前走了。”

只是当张溢一回头却什么也不曾发现,可他明明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声音,一个仿佛听过的声音。校史展览馆的玻璃门开着,里面却是阴沉漆黑的一片,没有开灯.

张溢伸手去按电钮,却没有一处被他点亮.

展厅在二楼,那通往深邃黑暗的楼梯,似乎传来不怀好意的呻吟。张溢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功能,另一只手按着腰间,一步一步,走入黑暗。展厅的电灯也无法开启,这倒也意料之中,

空落落的大厅内,正中央摆放着一樽红木制成的展柜,它的玻璃之间,丝绒布缕团簇的却是空无一物。张溢认得,这展柜是专门给查理曼琉璃金冕准备的。

“你......”

张溢的裤角被人拉住,那人虚弱地声音再次传来:“快走……”

高欢,满脸血污,肩头、胸口、手臂、大腿、腰腹上,明晃晃的刀刃深深扎入,这些刀口的位置但凡偏侈一寸都足够要了他的命。凶手不是在行凶,而是在赏玩猎猎物。

高欢身下淌满了鲜血,他仅喘着气,对张溢最后的忠告。

“高……高欢?”

张溢本能害怕地向后一缩,缓过神的第一件事不是逃跑,立刻俯下身,检查他的伤势:“你……到底怎么了?”

“……走……”

“吱——”张溢的背后,在这宽宏展厅的尽头,被一切黑暗埋没的地方传来一声古怪的机械声,像是古早生锈的齿轮扭转的声音。张溢迅速起身,将手机的光源照向那处。

夜色与阴暗庇佑着一枚飞驰的匕首不被人觉察,径直贯穿了手机,将其钉在墙壁上,光源因手机损坏片刻之后熄灭,看着归于漆黑的四周,张溢的右手止不住颤抖。

害怕死亡,是每个人的天性。

张溢努力平复自己的气息,冷静并非易事,但他明白自己断然不能展露出半分畏缩,否则迎接自己的只有万劫不复。他把颤抖的右手背在腰后,伏低身子,怀视着周围。

“你在,害怕吗。”

声音如此飘渺,久久回荡在大厅中,显得那么空灵.

“……呵。”张溢强撑着,用冷笑回应。

“你叫,张溢,对吗。”

“...... ”

“高二(2)班,学生会部长,大家对你的评价很好,不是吗。”

“……我,得纠正你一点。”张溢瞥了眼高欢,垂着头不省人事,他向那个声音回应着,以求判断出他的位置:“我只个代理部长。”

“乐施好善,不遗余力地帮助别人,哪怕是陌生人,你都会施以援手,做事正大用心光明,你这样的善人,怎么会仅仅而已?”

他的语句中尽是悲怜悼词,口气里,尽是些戏谑讽刺之言。.

“谁知道啊,我倒不介意你多夸我两句。”张溢明白,这是个相当了解自己的人,不是学生,也至少和学校有一定联系,大概率与自己搭过话“我们认识吗?”

那声音没有回答他的意思:“怎么样,你讨厌顶头上那些蠢货吗。”

“谈不上喜欢,你也一样。”张溢:听见脚步声正停在正对前方的黑暗中,努力使自己右手稳定下来:“敢不敢站到台面上来。”

“我当然不喜欢那些杂碎,他们让我想到了恶心的蛐虫,在地上苟且为生,可……”那声音越发空灵起来,说的张溢脑袋发涨昏沉:“可,人类踩死虫子,谈得上什么价值?”

“你,想说什么。”

“像张溢学长这样善良正直的人,果然……”

“......”

“还是杀掉最有价值呢~”

“!!!”

张溢什么都没反应过来,银光闪烁间,四枚匕首一字排直扑自己而来,瞬息之间匕首刃口直抵眼前,若非躲开及时,匕首将会径直捅入他的体内,而不是现如今划开他皮肉那么简单。

张溢感觉得到,有什么东西顺着左手淌了下来。

“喜欢,血的味道吗。”

匕首破空之声,张溢听见了,即便躲闪也还是给右腹旁划开了一道伤口。

“我可是,爱死它了。”

四把匕首直刺面门,所幸张溢闪身到红木展柜后,躲过一劫.

他在等,等一个机会,他仅有一次的机会。

“渣滓的血腥臭难闻,令我作呕。”

展柜微微一震,张溢明白,那人靠得越来越近了。

“你的血,我简直愿意用来佐餐。”

“那你为什么对恩人都那么羞涩?”张溢走出柜台的庇护,逐渐走向阴影,

用自己从不会使用的口气说道:“岂不白白糟践你的品味?遗憾而终的血可不好闻啊。”

张溢在赌,他下了一个疯狂的赌注——他自己。

“…… ”

似乎,是失声了。

倒也让张溢获得了片刻宁静。

尽管,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如你所愿。”

黑发的少年走出阴影,诺大的黑口罩几乎将整张脸覆盖,待张溢看清那双眼时,四把匕首已然袭来。

这一次,张溢没有躲。

因为,学生会室的手提箱,是空的。

抽出藏干身后发颤的右手,银灰色的机械哑光划过空中,进而迸发出的火舌,将暴露在自己面前的凶手彻底照亮。

一声巨响,划破夜空。

张溢右手的M1911手枪,给了离开阴影的凶手凶狠一击.子弹不偏不倚正中对方的小腹。不过作为未躲闪的代价,一枚匕首捅穿了张溢的左臂,另一枚狠狠扎在左肩上.

“呜……”张溢难忍疼痛,靠在展柜下喘着粗气。口罩男缩回阴影,不见踪迹。

“你有种,是我小看……你了。”那声音不再空灵,而是强忍痛楚下的矜持:“真是让人兴奋啊。你听,我们之间又有了距离.”

平淡的词语,张溢听得毛骨悚然,不愿回话,紧紧握着手枪。

“你讨厌那些领导,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作。”

“……报歉,我骨子里还算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张溢感觉得到,那声音正在远离自己:“虽然规则是狗屁,但至少现在的我还愿意遵守它。”

“我听说过,你一岁便没了父亲,被亲戚推来推去,就像一条没人要的,小狗一样,对吗?”

“你听说的可真多。”张溢,冷冷一笑:“怎么,很羡慕我?”

“我只是好奇,明明自卑得和条丧家犬一样,明明用权力来弥补你心底里的不安,怎么,就不知道用些计巧拥护自己上位呢?”声音,渐行渐远:“真把自己当圣人了?真以为自己天下为公?得了吧,你是个天生的演员,骨子里比谁都渴望毁灭,你怎么就认不清自己呢?”

“呵……”张溢冷冷笑道:“这怎么和之前说的不一样了?你让我越来越认不清自己了。”

“我了解你,胜过了解我自己。”

“你……到底是谁。”

张溢想到了苏忘川,想到与自己交好的手工社社长,想到自己举手之劳帮过的那么多人,可没有一个声音能与之匹配。

自己的阴暗面?这个说法未免有些儿戏吧。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有相同的过往,只不过,你的面具戴久了,摘不下来。”

“真新奇的说法。”张溢抬手看表,要不了多久,校园的保安就会巡逻到这里,到那时,一切都会好起来:“会不会,摘不下来的人是你?”

“真可惜没能再上演一出好戏,这个念头太让人陶醉了。”

“什么好戏。”

“把那些,你在乎的人,你帮助过的人,一个一个在你面前杀死,那番盛景……嘶——妙不可言!”

真是个疯子。张溢没把这个想法说出口,也没有回答。

“如何?愿意与我一起,共度良宵?”

“我大概还有拒绝的选项吧。”张溢耳中的声音已不再清晰,大抵是凶手渐行渐远,他的话语不过是虚张声势。张益给手枪上了保险以免走火,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些。

“当然了,但这会有代价……”

“……什么。”

“死啊。”

张溢猛然回头——那一声并非遥远的低音,而是清晰的耳语.

对方的脸紧紧贴着他,眼睛不见一丝杀意,而是含情脉脉。

男人隔着口罩,亲吻了张溢的嘴唇。

“你听。别害怕~”

与绵软语气丝毫不相干的,是凶手强而有劲的手,拎起张溢的衣领,将之狠狠摔砸在展柜的玻璃橱窗上。玻璃渣子混合着木屑伴随张溢一同摔在地面上,没等他缓回神,凶手又是一脚踢开手中握着的枪,单手扼住张溢的咽喉,将他拎起。

窒息感,几乎在一瞬间让张溢浑身乏力,动弹不得。意识也在渐渐消散……

“只是一瞬间的事,别紧张······你听。一切都会忘却的······”

凶手抽出匕首,刀刃贴在已不省人事的张溢脸来回擦拭,似是在寻找从何处开刀。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呢~多谢招待~”

……

“轰!”暴鸣声。

“嗯?”

黑口罩回过头,展厅的落地窗被冲击得粉碎,一枚木锥尖刺直袭而来。黑口罩不敢大意,放下得手的猎物遁入阴影。

“哒。”

一声清脆的响指,火光随即将整一间展厅照亮。黑口罩避无可避,只得走出角落,面对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环展厅一圈的白色火舌之间,佩戴红色微笑面具的高大男人,一只手托着已陷入昏迷的张溢.另一只手紧握长枪,枪尖直指黑口罩。

“你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来坏我好事。”黑口罩眯着眼,左右手各持匕首.

“[谟涅摩叙涅]的杰基尔,离开这里,否则……”红色面具人的身后,似乎有四位重甲骑兵的模糊轮廓显现。他放下话,冷冷地说道:“你很清楚我现在杀了你有多轻松。”

“大言不惭。”

话虽如此,黑口罩人收起刀,隐遁于尘埃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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