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过期的止痛药与未拆封的婚纱

顾言之的西装内袋里,永远揣着两盒药——一盒是苏清欢的止痛药,另一盒是他自己的抗抑郁药。直到苏清欢走后的第三个月,那盒止痛药的铝箔板还剩最后一格,而他的药盒,早已空了。

他们是在医院认识的。苏清欢是肿瘤科的护士,每天穿着淡蓝色的护士服,推着治疗车在病房间穿梭,发梢总沾着消毒水的味道;顾言之是建筑设计师,陪母亲来做化疗,西装革履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第一次说话,是顾言之母亲的输液管漏了,他手忙脚乱地按铃,苏清欢跑过来时,额角还挂着汗,却笑着安抚:“别慌,我来处理。”她的指尖很轻,调整针头时避开了老人手背的淤青,顾言之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医院的白墙都没那么冰冷了。

后来顾言之总找借口去护士站。今天说“我妈想喝你上次推荐的藕粉”,明天说“病房的窗帘轨道松了,你知道找谁修吗”,苏清欢每次都笑着应答,偶尔会在他离开时,塞给他一颗水果糖:“看你总皱着眉,甜的能让人心情好点。”顾言之把糖纸攒在西装内袋里,久而久之,竟攒了满满一叠,每一张都带着淡淡的消毒水混着水果的甜香。

他不知道苏清欢也在吃药,直到有次加班到深夜,他去护士站送刚买的热奶茶,撞见她蹲在走廊的角落,脸色苍白地吞止痛药。顾言之冲过去时,她手里的药盒还没合上,标签上的“晚期神经胶质瘤”像根针,狠狠扎进他的眼睛。“你怎么……”他的声音发颤,苏清欢却只是把药盒藏在身后,勉强笑了笑:“老毛病了,头疼而已。”

那天之后,顾言之把母亲托付给护工,开始陪着苏清欢治疗。她化疗掉头发,他就去买了顶米白色的针织帽,笨拙地帮她戴上;她吃不下饭,他就变着花样煮粥,连护士站的同事都打趣:“清欢,你这是找了个专属厨师啊。”苏清欢每次都红着脸不说话,却会在顾言之帮她擦手时,偷偷攥紧他的手指——她怕这短暂的温暖,会像指间的沙一样溜走。

他们的求婚,在医院的天台上。顾言之拿着戒指单膝跪地时,苏清欢正在咳,手帕上沾了点血丝,她却飞快地藏起来,笑着点头:“我愿意。”顾言之把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他偷偷量过她帮病人打针时的手。那天的夕阳很好,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清欢靠在顾言之怀里,轻声说:“等我好起来,我们去看你设计的房子,好不好?”顾言之用力点头,把她抱得更紧,却不敢告诉她,他已经把新房的设计图改了第五版,每一处都留着她喜欢的阳光角。

病情恶化得比想象中快。苏清欢开始频繁地头疼,止痛药从一天一片加到三片,却还是疼得整夜睡不着。有次她疼得蜷缩在床上,抓着顾言之的手臂哭:“言之,我好疼,我怕我等不到穿婚纱了。”顾言之把她搂在怀里,眼泪砸在她的发顶,却只能一遍遍地说:“不会的,你一定会穿婚纱,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他偷偷联系了婚纱店,定制了她喜欢的鱼尾款,裙摆上绣着细碎的小雏菊——那是她化疗时说过,等病好了要种在阳台的花。

婚纱送到的那天,苏清欢已经陷入半昏迷。顾言之把婚纱铺在病房的床上,蹲在她身边,轻声说:“清欢,你看,婚纱到了,很漂亮,和你一样。”她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手指轻轻碰了碰婚纱的蕾丝,嘴角牵起一抹微弱的笑,然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她的手里,还攥着顾言之第一次送她的那颗水果糖的糖纸,皱巴巴的,却被保存得很好。

苏清欢的葬礼上,顾言之穿着她最喜欢的那套深灰色西装,内袋里揣着那盒没吃完的止痛药,还有那张改了五版的新房设计图。他没哭,只是站在墓碑前,一遍遍地摸着墓碑上苏清欢的照片,指尖冰凉。前来吊唁的人走后,他坐在墓碑旁,从口袋里掏出婚纱店的收据,慢慢撕碎,风一吹,纸屑落在墓碑前,像一片片白色的花瓣。

后来顾言之搬回了他们曾经一起租的小公寓。客厅的墙上,还贴着苏清欢画的小雏菊;冰箱里,还放着她没喝完的牛奶;衣柜里,挂着那件没拆封的婚纱,裙摆的小雏菊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光。他开始不吃抗抑郁药,整夜整夜地坐在婚纱旁,手里攥着那盒止痛药,好像只要药还在,苏清欢就还在。

苏清欢走后的第三个月,顾言之的同事发现他时,他靠在衣柜旁,已经没了呼吸。他的手里还攥着那盒止痛药,铝箔板上的最后一格已经空了,身边放着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因为手的颤抖而有些歪斜,却写得很认真:“清欢,我来找你了。婚纱我带来了,这次,换我帮你穿上。”

公寓的门没锁,风从窗外吹进来,掀起婚纱的裙摆,细碎的小雏菊在风中轻轻晃动,像苏清欢曾经笑着的模样。而那张改了五版的新房设计图,被顾言之放在了胸口,图纸上的阳光角,刚好对着他心脏的位置,仿佛在说,他们的家,终于在另一个世界,有了阳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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