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海边的贝壳与未完成的风铃
陆时砚的皮鞋踩在海边的细沙上,每一步都带着沉甸甸的滞涩。他怀里抱着一个白瓷罐,罐身上贴着张小小的便签,是苏晚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时砚的贝壳罐”——这是她化疗间隙,强撑着精神贴上去的。
他们在这个海边小镇住了五年。苏晚是自由撰稿人,总爱搬张藤椅坐在阳台,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敲键盘,累了就转头喊:“时砚,陪我去捡贝壳好不好?”陆时砚永远会放下手里的设计图,抓起两把小铲子和一个竹篮,牵着她的手往海边走。苏晚的眼睛很尖,总能在乱石堆里找出带着淡粉色纹路的贝壳,每次捡到完整的,就会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你看这个,像不像我们第一次约会时,你送我的那支樱花味的唇膏?”
陆时砚记得清楚。第一次约会在市中心的甜品店,他紧张得把叉子都碰掉了,最后红着脸递过去一支唇膏,还是跑了三家便利店才找到的樱花味。苏晚当时笑着接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陆时砚,你怎么比我还害羞?”
那时他们总说未来。苏晚要把捡来的贝壳串成风铃,挂在新房的落地窗上,说海风一吹,就能听见“大海的祝福”;陆时砚要设计一栋带小花园的房子,在院子里种满苏晚喜欢的向日葵,等夏天开花时,就搬张桌子在花海里吃火锅。他们的竹篮里,除了贝壳,还装着写满心愿的便签,每次攒够五张,就埋在海边最大的那块礁石下,说等十年后再挖出来看。
变故是在去年春天。苏晚持续咳嗽了半个月,去医院检查时,医生拿着CT报告,语气沉重地说“肺癌晚期”。陆时砚拿着报告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手指把纸边都捏得发皱,他不敢进去见苏晚,怕自己的眼泪会让她慌神。最后是苏晚走出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哭什么呀,大不了以后捡贝壳,你多帮我捡几个。”
化疗的日子像场漫长的拉锯战。苏晚的头发掉光了,脸色苍白得像海边的贝壳,却依旧在陆时砚下班回家时,笑着递上一杯温蜂蜜水:“今天我在阳台晒太阳,看见一只海鸥,好像上次我们喂的那只呢。”陆时砚会坐在她身边,把她裹在厚厚的毛毯里,一边帮她梳理戴着的假发,一边讲公司里的趣事,绝口不提医生说的“最多还有三个月”。
苏晚走的前一天,精神难得好起来。她靠在陆时砚怀里,手里摩挲着一枚带着缺口的贝壳——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捡到的贝壳,当时苏晚不小心摔了一跤,贝壳磕在了石头上,缺了个角。“时砚,”她的声音很轻,像要被海风带走,“我走以后,你别太难过。把我的骨灰撒在我们常去的那片海,我在那边继续捡贝壳,等你来找我时,我们一起串风铃。”陆时砚把脸埋在她的发顶,眼泪砸在她的假发上,却不敢哭出声,只是用力点头:“好,我等你,我们一起串风铃。”
第二天凌晨,苏晚没再醒过来。她的手里,还攥着那枚带缺口的贝壳,指尖保持着轻轻摩挲的姿势,像只是睡着了,还在回味捡贝壳的快乐。陆时砚没哭,只是小心地把贝壳从她手里取下来,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然后一点点收拾她的东西——没写完的稿子,晒在阳台的蓝裙子,还有那个装了半罐贝壳的竹篮。
他按照苏晚的遗愿,把她的骨灰撒在了那片熟悉的海边。撒的时候,海风吹得很温柔,像苏晚的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陆时砚蹲在沙滩上,轻声说:“晚晚,这里的贝壳很多,你慢慢捡,我很快就来陪你。”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带缺口的贝壳,放在撒骨灰的地方,又拿出一张新的便签,写上“陆时砚来找苏晚了”,埋进了礁石下。
那天晚上,陆时砚回了他们的小屋。他把苏晚没串完的贝壳倒在桌上,学着她的样子穿线,可手指总不听使唤,线穿了好几次都没穿过贝壳的小孔。桌上还放着苏晚没写完的稿子,最后一句是“海边的风铃响了,时砚说,这是我们的故事,被大海记住了”。
第二天清晨,渔民发现陆时砚时,他靠在那块最大的礁石上,已经没了呼吸。他的手里攥着那枚带缺口的贝壳,身边放着没串完的贝壳风铃和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字迹带着颤抖,却写得很工整:“晚晚,我来陪你捡贝壳了,这次我们一起串风铃,再也不分开。”
后来,小镇上的人总会在退潮时,看到那块礁石下,放着一串不太整齐的贝壳风铃。海风一吹,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像两个人在轻声说话,又像大海在轻轻诉说,诉说着一个关于贝壳、风铃,还有永远不分开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