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过期糖

林微在便利店货架前驻足时，指尖又一次触到了那盒柠檬味硬糖。包装纸是明亮的黄，印着小小的太阳图案，和顾言之当年总放在笔袋里的那盒，一模一样。

那年她刚搬进老小区，对门就是顾言之家。他比她高两级，总穿着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放学回家时会帮她拎沉重的画板，楼道里的声控灯在他们身后一盏盏亮起，他的影子和她的叠在一起，长到能漫过整个台阶。林微喜欢画他，在速写本的角落画他低头解题的侧影，画他弹吉他时拨动琴弦的手指，画他笑着递糖给她时，眼里盛着的星光。

顾言之知道她喜欢柠檬味，每天都会在她的课桌抽屉里放一颗硬糖。包装纸被他揉得软软的，像是揣在口袋里焐了很久。他们会在周末一起去图书馆，他看物理竞赛题，她画素描，累了就分享一颗糖，柠檬的酸混着甜，在舌尖漫开时，林微总觉得心跳会快半拍。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继续，直到顾言之的母亲找到她。

女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摆着顾言之的成绩单，语气平静却带着压迫：“微微，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言之要考省重点，不能分心。你们这个年纪的感情，太脆弱了。”林微攥着口袋里刚收到的糖，糖纸被捏得发皱，她看着女人眼里的期望，突然说不出反驳的话。那天之后，她开始躲着顾言之，抽屉里的糖再也没有动过，攒了满满一盒子，放在书柜最顶层。

顾言之找过她很多次，在她家门口等，在学校走廊里拦，她却总是低着头跑开。有一次他在画室堵住她，手里攥着一张画展门票，声音带着沙哑：“微微，我知道你想去这个画展，我们……”林微打断他，故意把画夹往身后藏了藏：“顾言之，我以后不想画画了，也不想和你走太近，影响你学习。”她看见他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像被风吹灭的蜡烛，却还是狠心转身，没敢回头。

后来顾言之考上了省重点，搬家那天，他在她家门口放了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本相册，贴满了她的素描——有她画的夕阳，画的猫咪，还有她偷偷画的他的侧影。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条：“微微，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我等你，等你愿意和我说话的那天。”林微抱着盒子坐在地板上，眼泪打湿了纸条，却还是没敢去送他。

再后来，林微考上了美术学院，偶尔从同学口中听到顾言之的消息——他去了北京读大学，学了建筑，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她在网上搜到过他的照片，他穿着西装，站在领奖台上，笑容依旧明亮，却再也没有了当年的青涩。她以为他们的故事早就结束，直到毕业那年，她在画展上遇见了顾言之的朋友。

“你就是林微吧？”男生递过来一个盒子，“言之去年出国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说，这是他欠你的。”林微打开盒子，里面是一盒柠檬味硬糖，包装纸还是当年的样子，旁边放着一张画——画的是她当年在画室里画画的样子，阳光落在她的发梢，旁边写着一行字：“其实我知道，你抽屉里的糖，一颗都没吃。”

林微攥着糖盒，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她终于知道，当年她以为的“为他好”，不过是懦弱的借口；她以为的“不打扰”，却是两个人的遗憾；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的心意，其实早就被他看穿。

那天晚上，林微拆开一颗糖，放进嘴里。柠檬的酸混着甜，和当年的味道一模一样，可舌尖却多了一丝苦涩。她拿起手机，翻遍了通讯录，却找不到顾言之的号码——他出国后换了手机号，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窗外的月光洒在地板上，林微看着满盒的糖，突然明白，有些爱意，就像过期的糖，即使味道没变，也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时光。那个总在她抽屉里放糖的人，那个等了她很久的人，终究还是被她弄丢了。只剩下满盒的遗憾，陪着她，度过一个又一个没有柠檬味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