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巷里的灯 再也没为我亮过
我和他的故事，是从老城区那条爬满凌霄花的巷口开始的。那年我刚搬来，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卡在石板路的缝隙里，他骑着辆半旧的自行车从巷子里出来，车筐里放着刚买的新鲜青菜，看到我手忙脚乱的样子，直接停下车蹲下来帮我抬箱子。他指尖沾了点泥土，蹭到我行李箱的拉杆上，却笑着说：“这巷子的石板路就这点不好，总卡轮子，以后你出门我帮你看着点。”
那天下午，他带我走遍了巷子里的每一家小店：卖桂花糕的张奶奶会多给我装一块，说“小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修自行车的李叔拍着陈屹的肩膀，打趣他“终于带小姑娘回来了”。他挠着头没反驳，只是把刚买的冰镇汽水拧开递给我，汽水的气泡在嘴里炸开，甜得我心里发慌。后来我才知道，他早就跟巷子里的人说过，“以后会有个喜欢吃桂花糕的姑娘来住”。
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耗在了这条巷子里。每天清晨，他会先去张奶奶的店里买两块热乎的桂花糕，再绕到我家楼下叫我起床；傍晚下班后，我们会手牵手在巷子里慢慢走，看夕阳把凌霄花的影子拉得很长，听李叔跟我们讲他年轻时候的故事。有次我突发奇想，说要在巷口的老槐树下挂一盏灯，“这样以后你晚归，我就能在灯下面等你了”。他真的找来了工具，踩着梯子把灯挂了上去，灯泡是暖黄色的，晚上亮起来的时候，整个巷口都变得软软的。他从梯子上下来，抱着我说：“以后这盏灯，只为你亮。”
第二年，我们在巷子里租了一间带小院的房子。他在院子里种了我喜欢的向日葵，还搭了一个小小的葡萄架，说等葡萄成熟了，就搬张桌子在下面吃饭。每天下班回家，我总能看到他在院子里忙碌的身影，要么在给向日葵浇水，要么在修理葡萄架。有次我加班到很晚，回家的时候发现巷口的灯没亮，心里有点慌，可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到他举着一盏台灯站在门口，笑着说：“巷口的灯坏了，我怕你找不到家，就把台灯拿出来等你。”那天晚上，我们坐在葡萄架下，就着台灯的光吃了一碗热面条，面条很普通，可我却觉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好吃。
但是从第三年开始。他换了份工作，在市中心的大公司，每天要提前两个小时出门，晚上也常常加班到很晚。起初，他还会坚持每天早上给我买桂花糕，可后来渐渐变成了“我让张奶奶给你留了一块，你自己去拿”；以前他总会在巷口的灯亮起来的时候等我回家，后来却常常是我回到家，看到院子里的向日葵蔫蔫的，葡萄架上的叶子也落了一地。有次我生日，提前跟他说好了要一起在葡萄架下吃饭，还特意买了他喜欢的啤酒。可等到晚上八点，他才发来消息说“临时要加班，你自己先吃吧”。我一个人坐在葡萄架下，看着桌上渐渐凉透的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说不出的难受。那天晚上，巷口的灯亮了一整夜，可我却再也没有等到那个举着台灯等我的人。
第四年，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他每天早出晚归，我们几乎见不到面，偶尔在周末碰到，也只是坐在沙发上各自玩手机，没有一句话。院子里的向日葵早就枯死了，葡萄架也因为没人修理，塌了一角。有次我在整理房间的时候，翻到了我们以前的照片，照片里的我们在巷口的灯下面笑着，在葡萄架下吃着饭，在老槐树下牵着手。我拿着照片问他：“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在这里的日子吗？”他头也没抬，说“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提它干什么”。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们之间好像隔了很远的距离，远得像这条巷子的两头，再也走不到一起了。
第五年的冬天，特别冷。巷口的灯坏了很久，一直没人修，晚上走在巷子里，只能靠着远处人家的灯光勉强看清路。有天晚上，我发高烧，想让他送我去医院，可他却说“我明天要开会，你自己叫个网约车吧”。我裹着厚厚的外套，一个人站在巷口等车，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我看着漆黑的巷子，突然想起以前他举着台灯等我的样子，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那天在医院，我挂了一整夜的水，他没有给我打一个电话，也没有发一条消息。
出院后的第二天，我跟他提了分手。他没有惊讶，只是点了点头，说“好”。我开始收拾东西，把我们以前一起买的杯子、照片、还有他给我织的围巾，都装进了箱子里。收拾到一半的时候，我看到了当初挂在巷口的那盏灯，灯座上还刻着我们的名字缩写。我把灯取下来，擦了擦上面的灰尘，突然想起他当初说的“以后这盏灯，只为你亮”，心里一阵发酸。
搬离巷子的那天，张奶奶在门口等着我，塞给我一袋桂花糕，说“姑娘，以后常回来看看”。李叔也过来帮我抬箱子，叹了口气说“小陈这孩子，太糊涂了”。我笑着跟他们道别，可转身的时候，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走到巷口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那盏灯还挂在老槐树上，可再也不会亮了。
后来我听说，他很快就搬走了，巷子里的人再也没有见过他。张奶奶的店还在，只是再也不会多给我装一块桂花糕；李叔的自行车摊还在，只是再也不会跟我讲他年轻时候的故事。有次我因为工作原因回到老城区，特意绕到那条巷子里，巷口的老槐树还在，只是凌霄花已经谢了，那盏灯也早就不见了。我站在巷口，看着空荡荡的巷子，突然明白，有些故事，一旦结束，就再也回不来了。就像那盏为我亮过的灯，就像那个曾经爱过我的人，都永远地留在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