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三亚的凤凰机场。那天我拖着行李箱去赶返程的航班,他穿着件深蓝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正帮身边的女生拎着粉色行李箱,侧脸在阳光下晒得有点红。我们隔着人群对视了两秒,他先移开了目光,像看见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风从机场的落地窗吹进来,带着咸湿的海腥味,我突然想起十年前,也是这样的海风,他攥着我的手说“以后每年都带你来三亚看海”。
2013年的夏天,我和他在大学的新生辩论赛上认识。他是反方一辩,逻辑清晰得让我这个正方三辩有点慌,可自由辩论时,他却故意放慢语速,给我留足了接话的时间。散场后他追上来,手里攥着瓶冰镇可乐,瓶身凝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你刚才反驳我的那个点,其实我觉得特别好。”那天我们在学校的香樟树下聊到天黑,他说他喜欢大海,以后想考去三亚的研究生,我说我晕船,却愿意陪他去看海。
大三那年,他真的收到了三亚某所大学的保研通知。他拿着通知书跑来找我时,额头上全是汗,把我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声音里满是雀跃:“XX,你等我两年,我在三亚站稳脚跟,就接你过来。”我点头时,眼泪差点掉下来,那时我们挤在学校附近月租五百的出租屋里,晚上一起在路灯下吃泡面,他会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给我,说“你要多吃点,以后还要陪我走很远的路”。
2015年我毕业,拒绝了家里安排的工作,背着行李箱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去三亚。他来火车站接我,手里举着个写着“XX”的纸牌,看到我时,眼睛亮得像海边的星星。我们租了间离海边不远的小公寓,推开门就能看到一片蓝。他那时在实验室忙到很晚,却每天都会提前半小时起床,给我煮一碗加了溏心蛋的面;我找了份旅游公司的工作,常常要带团去景区,他会在我下班前算好时间,拎着切好的芒果在公交站等我。周末我们会去海边散步,他牵着我的手,脚趾踩在温热的沙子里,说“等我毕业工作了,就给你买个带阳台的房子,让你每天醒来都能看到海”。
2017年,他毕业进了一家海洋研究所,我也升了部门主管,我们终于攒够了首付,在离他单位不远的小区买了房子。装修时他全程盯着,特意在阳台装了个吊椅,说“你不是喜欢晒太阳吗,以后周末就能在这看书”。搬家那天,我们抱着刚买的绿植站在阳台上,海风拂过窗帘,他从背后抱着我,下巴抵在我肩上:“XX,我们终于有自己的家了。”那天晚上,我们煮了火锅,喝了点红酒,他说“以后每年纪念日,我们都去海边放烟花”,我笑着点头,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
变故是从2019年开始的。他的项目组来了个刚毕业的女生,叫林薇,据说和他是同校师妹,性格活泼,每次找陈屿讨论工作,都会带一杯他爱喝的美式咖啡。起初我没在意,直到有次我翻他手机,看到林薇发来的消息:“陈哥,你上次说的那本海洋生物书,我找到电子版了,发给你呀。”后面还跟着个可爱的表情包。我问他,他说“就是普通同事,你别多想”。可从那以后,他加班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甚至住在研究所,说“项目赶进度,走不开”。
有次我生日,提前订好了餐厅,给他发消息让他早点回来。可等到晚上八点,他才回复“临时有急事,走不开,你自己吃吧”。我坐在餐厅里,看着桌上的蛋糕慢慢融化,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他根本不是在加班,而是陪林薇去医院了——林薇说自己急性肠胃炎,给他打电话,他就急匆匆地赶过去了。我问他为什么不跟我说,他皱着眉,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我跟你说了你又要闹,林薇一个小姑娘在这边没亲人,我总不能不管吧?”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吵得很凶,他摔门进了书房,我在客厅坐了一夜,看着阳台的吊椅,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2020年,疫情来了。我所在的旅游公司受影响很大,开始裁员,我每天都在担心自己会失业,想跟陈屿说说心里的不安,可他总是忙着开会、写报告,要么就是在微信上跟林薇讨论工作。有次我发烧到38度,浑身没力气,想让他帮我倒杯水,他却头也不抬地说“你自己去厨房拿,我这正忙着呢”。我扶着墙走到厨房,看着水龙头里的水哗哗流下来,突然想起以前我感冒时,他会整夜守在我床边,每隔一小时就给我量一次体温。原来有些东西,真的会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味。
2021年夏天,我们去海边放烟花,这是我们每年纪念日的约定。可那天他全程都在看手机,林薇发来消息,他会笑着回复,我跟他说话,他却只是“嗯”“哦”地应付。烟花在夜空中炸开时,我问他“陈屿,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他沉默了很久,才说“苏晓,我们在一起太久了,可能只是有点累了”。那天的烟花特别美,可我却觉得比冬天的海水还冷。
2022年,我们开始分房睡。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吃饭时没人说话,客厅里只有电视的声音。有次我整理书房,看到陈屿的笔记本里夹着一张照片——是他和林薇在海边的合照,林薇笑着靠在他肩上,他手里拿着个贝壳,眼睛里满是我好久没见过的温柔。我把照片放在他面前,他没有解释,只是说“我们离婚吧,这样对大家都好”。我没有哭,只是问他“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三亚,你说要陪我看一辈子海吗”,他别过脸,声音有点沙哑:“对不起。”
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我收拾东西时,看到阳台的吊椅上还放着我织了一半的围巾,是陈屿喜欢的灰色。以前我总说要给他织条围巾,可忙着工作,一直没织完,现在终于不用织了。陈屿帮我把行李箱搬到楼下,没有像以前那样帮我拎到车上,只是说“路上小心”。我坐进车里,看着他转身走进楼道,没有回头。车开出去很远,我才看到他从楼道里走出来,拿出手机打电话,嘴角带着笑,我知道,他是在给林薇打电话。
2023年,我换了工作,去了成都,一个没有海的城市。有时候加班到深夜,我会想起三亚的海风,想起陈屿煮的溏心蛋面,想起我们在海边放的烟花。可那些回忆就像沙滩上的脚印,被海浪一冲,就不见了。
今年春天,公司派我去三亚出差,我特意去了以前我们常去的海边。沙滩上还是有很多情侣,手牵着手散步,像极了十年前的我们。我坐在沙滩上,看着海浪一次次涌上沙滩,又退回去,突然明白,有些爱情就像海浪,再汹涌,也会有退潮的那天。
离开三亚那天,在机场看到他和林薇,他们说说笑笑,像极了当初的我们。我没有上前打招呼,只是拖着行李箱,走进了登机口。飞机起飞时,我看着窗外的三亚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小点。原来,有些承诺真的只能停在过去,有些爱人,真的只能陪你走一段路。海风吹了十年,终于还是把我们的故事,吹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