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汴梁异闻录。第12章:余温未凉。

第12章 余温未凉

八月十七的寒露,风裹着汴梁城的夜雾,吹得城头旗帜猎猎作响。李莲花拢了拢半旧衣袍,指尖无意蹭过腰间莲纹玉佩,触手温凉。这是数月前从何晓凤处得来的,当时只当寻常护身物,没曾想里面藏着界隙能量。他摸了摸胸口莲纹长命锁,锁片贴在皮肤,比往常暖些,上次修竹杖时这锁掉在草里,阿蛮帮着捡的,当时还笑锁上的莲和李叔叔的玉佩能凑一对。

巷口传来孩童童谣,脆生生顺着风飘到城头:“游医救万民,刀客护苍生,锄头安天下,绳结系人心。”笛飞声靠在城垛上,龙渊刀斜倚旁侧,刀鞘龙纹被夜雾浸得发暗。他喉间低哼,没反驳,目光落向下方贫民窟,点点灯火渐次亮起,昏黄光团散在黑夜里,满地铺开,同星子一般。

“阿蛮教的法子倒真管用。”李莲花轻笑,竹杖往灯火处指,“用麦秆裹灯油,能烧半个时辰,还不怎么费油。”前几日在晒场,阿蛮总攥着麦秆编小筐,连王亚林(原哑巴,王匠师的徒弟)都跟着学,编好要给族里孩子装野果。

笛飞声没说话,指尖在刀柄上磕了磕。前几日在贫民窟,阿蛮蹲在破屋前教王亚林和孩子编绳结,绳结系紧了能挂东西,也能记人。当时他只当小孩子玩意儿,此刻看灯火旁晃着的绳结影子,刚要开口,贫民窟的灯火忽然乱了,孩童哭声混着风卷上来。

“那丫头一准又惹事了。”笛飞声脚步一急,龙渊刀在鞘里轻响,嘴上硬,动作却没慢,“等找着她,让她把绳结编够一百个,补上次松垮的护腕,李莲花你上次替阿刃修时,还偷偷加了两道线,别以为我不知道,孩子不能这么惯着,你以前惯出了个多愁公子,现在还想惯一个刁蛮女侠吗?”

李莲花跟在后面笑,竹杖尖在石阶上点了点,带起点碎土:“你倒记得清楚,当时还不是嘴硬,说不加固撑不过三天,那不就是暗示让我帮忙嘛,咱俩老大不说老二。”两人顺着城头石阶往下走,石阶上凝着薄霜,李莲花每步都踩得稳,竹杖敲出“笃笃”声,笛飞声刀鞘跟着磕,节奏正好对上。夜雾沾在发间,凉丝丝的,笛飞声时不时往他那边偏偏肩,替他挡些斜风,肩甲蹭过李莲花的袖子,带起点暖意。

刚拐进贫民窟巷口,就见三个汉子围着墙角孩童。汉子手里攥着短棍,腰间挂着块发黑的令牌,是赵显府的旧样式,边角还刻着“赵”字。为首的怀里揣着铜瓶,瓶身刻着与莲纹玉佩同源的淡青纹路,伸手就要抓最瘦小的孩子:“把孩子带过来,不然烧了你们的破屋!”

“狂妄!”笛飞声低喝一声,龙渊刀出鞘半寸,寒光劈开夜雾。汉子见是他,慌得转身要跑,怀里铜瓶掉在地上,瓶塞崩开,黑稠能量涌出来。他情急撞翻灯盏,火星溅向缩在孩子身前的阿蛮。

阿蛮没躲,先扯过腰间绳结,飞快绕在最前面孩子腰上,把人往身后拉,再扑过去挡在灯盏前。指尖刚触灯盏木柄,就碰着草里的追踪符玉佩。玉佩被火星一烫,泛出淡青微光,她只觉掌心一麻,整个人被吸力拽着往巷尾飘。

“阿蛮!”李莲花伸手去拉,只抓住一片衣角。巷尾裂开道青黑色缝隙,微光裹着阿蛮往里飘。笛飞声持刀劈向缝隙,刀风撞在青光上弹回,刀鞘龙纹灼出细裂,指节被能量割出细血痕。他反手劈向铜瓶,铜瓶裂开的瞬间,黑能量全被空中绳结太阳吸过去,麦秆纹路亮得刺眼。

“界隙干扰符。”李莲花稳住身形,指尖抚过莲纹玉佩,光里映出冷糕油纸、艾草帕的细碎画面,“铜瓶是赵显的能量吸收器,阿蛮的绳结能净化。”话音未落,玉佩青光骤烈,他指节灼得发白,嘴角溢出血。没吭声,竹杖往笛飞声手边搭了搭,笛飞声手腕一抬就接住,掌心贴着竹杖暖处——知道他总把竹杖握得发烫。“阿飞,我没事。”李莲花声音轻了些,笛飞声却看得分明,玉佩光顺着他指尖往手臂窜,衣袍下皮肤泛着青,胸口长命锁也烫得厉害,锁片莲纹跟缝隙里的光隐隐呼应。

笛飞声没多问,只把李莲花的胳膊往自己这边揽了揽,指腹蹭过他衣袍下泛青的皮肤,没停留,又把人往风小的地方带了带,用没受伤的手挡住窜向他脖颈的青光,刀鞘往地上抵得更紧。这时缝隙猛地剧烈震动,青光里窜出几道黑纹,吹灭三盏百姓的灯,最前面的孩童被气流掀得要往缝隙飘。笛飞声伸手攥住孩童腰间绳结,裹着艾草帕子的伤口被气流扯得发裂,血渗过帕子,滴在孩童衣摆上。孩童怯生生摸出块皱巴巴的帕子,递到他手边:“叔叔,擦……”他手往回蜷了蜷,指节捏了捏帕子,把血渍往帕子内侧藏,指尖蹭过孩子的衣摆又往回缩,怕粗茧刮着孩子,只低声说“站好,别晃”,没松开绳结,反而把孩童往身后又护了护,指节的疼让他指尖微抖,却没让孩子察觉。

李莲花摸出槐树下那方艾草帕,先裹紧笛飞声渗血的伤口。帕子上的药香混着血味,笛飞声没动,只在他缠帕子时往旁边让了让,方便他绕绳,指腹无意识蹭过帕角的艾草纹。这帕子还是上次晒场时李莲花用来包麦种的。再把绳结太阳缠在玉佩上,按向缝隙边缘。长命锁的热意顺着胸口往上窜,与玉佩的光融在一起,他看清了,缝隙里石墙的莲形印记,跟长命锁上的莲纹有些相似。他指尖蹭过锁片,没多说,只把玉佩按得更紧,哪怕嘴角又溢出血丝,用袖口蹭了蹭,袖口沾了血就悄悄往身后拢,没让孩子看见。孩子们还小,少见点儿这种带血的场面还是好的。

却不想李莲花的身子有些撑不住了。笛飞声见了,赶忙扶住他的腰,没让他晃倒,掌心贴着李莲花的腰腹,给他输送些许内力。待李先生脸色略有好转,笛飞声才后知后觉感知到他衣下的长命锁轮廓,接着某人的目光扫向巷口——只见举灯的百姓正往这边来,最前面的是王亚林,手里举着块刚刻好的小木片,上面是堪堪成型的太阳结,旁边还刻着个“森”字。“林哥哥!”被护在身后的孩童喊了一声,王亚林听见,脚步快了些,不一会儿就挤到了最前面。

他没说话,指腹蹭过木片上的“森”字,那是他刻了三遍才刻清楚的字,木刺扎了指尖也没在意,只把木片举得更稳——这是刻给弟弟王亚森的。此刻对着缝隙举着,木片的木屑在暖光里飘向缝隙,跟阿蛮绳结的光融在一起。李莲花认得,那太阳结是阿蛮教他编的,上次老族长带王亚林认亲分地,他还拿着编好的绳结给弟弟上了坟。

“上次俺举锄头闹事,对不住大家!这次俺会护好姑娘的灯!”后面的汉子举着麦秆筐改的灯盏挤过来,筐底留着阿蛮缝的小太阳,手背被青光灼红也没退,筐沿的麦秆晃着,蹭过旁边人的灯盏也没在意。旁边的瞎眼老妇摸出指路绳结,系在灯杆上:“阿蛮教俺婆子摸绳结认路,这次俺帮她照路,她准能找着回来的道!”

暖光连成一片往缝隙飘,阿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绳结太阳的麦秆碎屑在光里拼成小灯盏的形状:“李叔叔!林哥哥!”莲纹玉佩的光里,映出她的身影,阿蛮用绳结把自己绑在石柱上,还把从贫民窟带的平安灯系在麦秆绳上,灯影晃在刻满绳结的石墙上。她指尖摸着石墙上的太阳结,旁边正是那个莲形印记,“我用林哥哥教的刻木法子,在墙上画了太阳,能找着共振的地方!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会回来的!”

缝隙渐渐缩成窄窄的光带,不再有吸力。李莲花指尖摩挲着绳结,麦秆碎屑还带暖意,长命锁的热意也慢慢退了:“哪怕只暖一人,也值。”

笛飞声没接他的话,只是默默松开绳结,用裹着帕子的手挡住吹向灯盏的寒风,掌心还留着绳结的麦秆触感。王亚林把木片递到李莲花手里,指了指上面的“森”字,又指了指缝隙,眼里亮着光,不用多说,谁都懂他的意思,俺们都等她回来。

“会的。”李莲花举起玉佩,光里的石墙还清晰,“她的绳结系着我们,也系着找她的路。”

夜渐深,寒露风仍凉,灯火却越亮越暖。李莲花蹲在孩童身边画绳结,竹杖尖在地上勾出纹路,没画完,笛飞声已经蹲下来,用没受伤的手跟着画——像小儿涂鸦,却比之前刻的木片顺些。两人的手偶尔碰在一起,也都没讲话,只接着画,指尖沾了土也没擦,土粒混着木屑,在地上蹭出淡痕。王亚林坐在旁边,把剩下的木片拼成小太阳,放在灯盏旁,木屑落在灯芯边,被暖光烘得发暖,偶尔有火星溅到木片上,他就用指尖轻轻弹掉。风里的童谣混着灯油噼啪声,把凉意驱散大半,莲纹玉佩的光还映着石墙上的莲形印记,像在等他们带着阿蛮,一起回到有灯火和绳结的巷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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