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汴梁异闻录。第2章:无用之用

第2章:无用之用

惊蛰的雨丝裹着寒意,斜斜打在贫民窟的破窗纸上,发出沙沙轻响。李莲花找了间废弃柴房落脚,文心正蹲在屋中央,借着窗棂漏进的天光,仔细查验那具女尸。阿蛮缩在角落草堆上,怀里仍抱着破布娃娃,眼睛不再直勾勾的,偶尔瞟向文心忙碌的背影,带着点怯生生的好奇。

“伤口边缘的皮肉没有外翻,”文心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他用银簪小心翼翼挑起一点组织,“切口比寻常刀刃要薄,更似薄刃片一类的东西。”他从随身药箱取个小瓷碟,倒了点透明液体,用簪尖沾了涂抹在伤口上,原本模糊的边缘渐渐显出一圈淡青色。

“这是工部特制的‘眠肌散’?”李莲花凑过来看,竹杖斜斜靠在墙角,“寻常百姓哪能弄到这种东西,动手的人,跟官府脱不了干系。”

文心点头,将干净白布盖回尸体上:“能把药的剂量控制得如此精准,既能让皮肉松弛便于剥离,又不损伤肌理,绝非寻常莽夫。”他收拾工具,眉头微蹙,“更奇怪的是,死者指缝干净,身上也无挣扎痕迹,似是自愿的?”

“自愿被人剥皮?”笛飞声靠在门框上,龙渊刀斜插刀鞘,指尖无意识摩挲刀柄,“除非她疯了。”

“或许是被迷晕了,”李莲花摸了摸下巴,“但文心说剂量精准,可见动手的人极懂药理。阿飞,你说这汴梁城里,谁既懂药理,又会用薄刃,还跟工部沾得上边?”

笛飞声没接话,目光扫向巷口。那里传来轻微脚步声,石敢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肩上扛着个捆得结结实实的汉子,汉子嘴里塞着布,正呜呜挣扎。

“我追踪那几个官差的踪迹,在侍郎府后巷堵住了这家伙,”石敢当把人往地上一放,声音瓮声瓮气,“他鬼鬼祟祟往府里递纸条,被我抓个正着。”

李莲花蹲下身,扯掉汉子嘴里的布。汉子刚要喊,看见李莲花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又把话咽回去,脸涨得通红。“说吧,纸条上写的什么?”李莲花声音温和,手里却不知何时多了根银针,正慢悠悠转着。

汉子梗着脖子不说话,石敢当往前站半步,阴影正好罩住他,汉子身子明显抖了一下。“我……我就是个跑腿的,”他结结巴巴开口,“纸条是给府里王匠师的,让他……让他今晚把东西备好。”

“王匠师?”李莲花挑眉,“是做什么的?”

“是府里的雕花匠,”汉子声音越来越小,“最擅长~最擅长处理皮革一类的东西。”

墙角草堆动了动,阿蛮忽然小声道:“我见过他,前几日来给娘送过东西,手上有个月牙形的疤。”

李莲花和笛飞声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却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石敢当把汉子重新捆好,堵上嘴拖到柴房深处,回来时手里多了张揉皱的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货齐。”

“我去死者家里再看看,”李莲花拿起竹杖,“文心,这里交给你。”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别让人进来捣乱,尤其是穿官服的。”

笛飞声跟着他走出,刚拐过巷口,就听见孩童嬉闹声。文心不知何时在巷口支了个小摊子,药箱敞着放在地上,他正拿个小刷子,给一个冻得通红的小孩涂药膏。“这药膏是艾草和姜汁熬的,涂了能治冻疮,”文心声音带笑,“记得晚上别用热水烫,会更痒的。”

几个孩子围着他,手里拿着捡来的小石子、破布条,像是在跟他换药膏。文心也不嫌弃,笑眯眯接过来,放进随身布袋里。“医者看的是伤,不分贵贱,”他摸着一个小孩的头,“就算皇帝老子来了,伤了也得乖乖上药。”

李莲花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向墙角。昨晚渗出黑气的地方,此刻淡了不少,只剩浅浅一道暗影,像被雨水冲淡了似的。他袖袋里的界隙碎片微微发烫,比昨晚温和许多。

“这文心开的药,倒是比你的药管用。”笛飞声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目光落在那些孩子脸上,眼神里少了些寒意。

李莲花笑了笑:“医人者,先医心。他这是在给这地方的戾气,下解药呢。”

两人走到昨日那间破屋前,屋里已被打扫过,地上仍能看见淡淡血迹。李莲花在屋里转了一圈,手指拂过墙角蛛网,忽然停在一个不起眼的神龛前。神龛上摆着个小香炉,里面插着根烧了一半的香,香灰积了厚厚一层。香炉旁边,压着张黄色符纸,边角已经磨损。

“三清观的祈福符?”李莲花拿起符纸细看,右下角盖着个小红印,印纹是个“赵”字,边缘还有点模糊的火漆痕迹,“这火漆,跟侍郎府公文上的一模一样。”

他把符纸折好放进怀里,刚要转身,巷口传来一阵呼喝声。阿刃的大嗓门尤其显眼:“再来!我就不信赢不了你!”

两人走出去,见石敢当和阿刃正在空地上比试。阿刃手里拿根木棍,舞得虎虎生风,石敢当却只用单手应付,脚步沉稳,看似缓慢,却总能在木棍打到跟前时轻轻一挡,就把力道卸了去。

“小心你的手腕!”石敢当忽然低喝,阿刃前几日劈柴扭伤的手腕正对着他的拳头,他手腕一翻,拳头擦着阿刃的胳膊过去,带起的风把阿刃的袖子吹得猎猎作响。

阿刃愣了愣,攻势顿时乱了,被石敢当轻轻一推,踉跄后退几步。“你怎么不打了?”他挠着头,一脸不解。

石敢当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扔给阿刃。布包里是些药膏,还带淡淡的药香。“文心给的,”他瓮声瓮气,“再乱动,小心你以后拿不起锤子。”

阿刃的脸一下子红了,挠着头嘿嘿笑,也不反驳,乖乖坐下涂药膏去了。石敢当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似微微动了动,像在笑,又很快恢复严肃。

李莲花把笛飞声拉到一边,晃了晃手里的符纸:“看来这三清观,跟赵显关系不浅。阿飞,咱们要不要去拜拜?”

笛飞声瞥了眼符纸,又看向围着文心的孩子,他们的笑声如雨后天光,驱散了不少巷子里的阴霾。“先看看文心的药,能不能再多管点用。”他说。

远处传来一声春雷,闷闷的,像从地底滚过。李莲花抬头看天,乌云散了些,露出一小片淡蓝。“惊蛰了,”他说,“虫子该从土里爬出来了。”

笛飞声没接话,握着刀柄的手,却悄悄松了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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