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江南水镇 故人重逢
《熙朝异闻录:六界相逢》
第16章:江南水镇 故人重逢
大熙一百一十五年三月十九日,江南水镇。
雨丝裹着潮气,连石板缝里的青苔都浸得发绿。河道上飘着几叶乌篷船,船桨划水的声响里,混着隐约的竹笛声,调子又涩又冷,像被水泡透的竹片在摩擦。
沈峤立在石桥上,望着对岸连绵的竹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玉镯,镯面映出水面的青黑:“这镇子的气场很怪,阴气裹着竹腥气,被什么东西捂了三百年一般。”
晏无师往他肩头靠了靠,袍角扫过石桥青苔,带起细碎的绿沫:“三百年前,废太子的地宫就在这附近,后来被山洪淹了,才成了如今的水镇。”他往河道下游瞥去,那里水面泛着青黑,“幽冥阁把入口藏在水下,用竹篾编了层伪装,不细看便如芦苇丛。”
程晋举着铜盒四处照,盒面红光在竹屋墙上晃来晃去:“这镇上的人眼神都直勾勾的,刚才买茶时,掌柜给我找了串竹制钱,硬得像石头。”他这时拽住黑山大王的衣角,铜盒在怀里撞出轻响,“你闻没闻到?甜腥味,和万竹窟的竹蛊味几乎一般!”
黑山大王的鹿角抖了抖,往镇中心嗅了嗅,鼻息带出细白的雾:“在那边,挂竹帘的院子里。”他这时把程晋往身后拉了拉,鹿角尖渗出细汗,“有杀气。”
话音未落,那院子的竹帘被风掀起,露出个穿竹纹黑袍的男人。他立在廊下,指尖缠着圈青绿色的刺,刺尖泛着幽光,是青陵竹嫩芽特制的毒刺,尖上还沾着点暗红的血,像刚划破过皮肉。
“李相夷。”男人开口时,声音刮过耳畔,如竹片擦过青石,“别来无恙?”
李莲花握着竹杖的手紧了紧,竹节硌得掌心发疼。他认得这张脸,二十年前总跟在身后喊“师兄”的少年,如今眉眼只剩阴鸷,左袖空荡荡的,被风灌得鼓起来,像只折了翅的鸟。
“师越崖。”李莲花的声音很平,竹杖在掌心转了转,“我以为你早在地宫塌方时死了。”
师越崖笑了,指尖的毒刺缠得更紧,勒进皮肉半分:“托你的福,没死成。”他抬起右手,露出腕上旧伤,疤痕扭曲,与李莲花左手背上的那道几乎重合,“当年你废我左臂,现在,该还了。”
笛飞声的龙渊刀不知何时已出鞘,刀风扫过水面,激起的水花打湿师越崖的黑袍前襟。“说话便说话,动什么手。”他往李莲花身前半步,刀背抵住对方的毒刺,“二十年前的账,要算也轮不到你先动手。”
师越崖的目光落在龙渊刀上,又扫过笛飞声的脸,这时嗤笑一声,毒刺在指尖转了个圈:“果然走到了一起。李相夷,你总是这样,什么好东西都能抢到手。”他转身往院子里走,黑袍扫过廊下竹椅,带起几片枯叶,“进来坐坐吧,备了‘好东西’,都是你当年最爱的。”
院子里挂满竹制面具,有的笑,有的哭,眼角都刻着细小的“越”字。最显眼的是正屋墙上那副,刻着李相夷年轻时的脸,眉眼分明,只是嘴角被利器划烂,裂到耳根,像被生生撕过。
“这面具刻了好多年了。”师越崖摸着那道裂痕,指尖毒刺差点戳进竹肉,“每天刻一点,想着你怎么死。”他这时掀开桌布,下面摆着个竹制人偶,穿四顾门制服,左臂被截去,脖子上系着根红绳,和当年李莲花常用的那条,连绳结样式都一般无二。
沈峤往李莲花身边靠了靠,声音压得低,带着药草的清苦:“他练了‘青陵禁术’,能以竹代身,毒刺里的蛊虫,与周显用的同属一脉。”
“废你左臂,因你偷学禁术,练蛊害人。”李莲花终于抬眼,目光落在师越崖空袖上,竹杖在地面点了点,“你勾结魔教,害死三位师弟。这些,你都忘了?”
师越崖的毒刺猛地拍在桌上,震得面具簌簌作响,碎片掉在脚边:“我练禁术是为了变强!勾结魔教是为了给你铺路!你倒好,转头把我送进地宫,看着我被蛊虫啃噬!”他这时指向笛飞声,指尖因用力而发白,“连他,你也要抢!当年试剑台,他明明应过,要和我比一场!”
笛飞声的刀在掌心转了转,刀背压得更低:“我从没应过你。”他往李莲花手里塞了块莲蓉糕,是镇上买的,还带着热气,“别跟疯狗置气。”
“疯狗?”师越崖的毒刺突然射向李莲花,却被笛飞声的刀劈成两半,断刺落在地上,渗出墨色的汁,“我变成这样,都是拜你们所赐!”他猛地扯下左袖,露出里面的竹制手臂,关节缠着铜丝,指尖装着三寸竹刃,刃上还沾着干涸的暗红,“看见没?这就是你当年亲手造就的!”
程晋举着铜盒照过去,红光里显出竹刃上的刻痕,是幽冥阁“玄”字堂的标记:“你果然和幽冥阁合作了!用禁术养蛊,帮他们找星图,就为了报复?”
师越崖的竹刃在地上划了道痕,火星溅起来,烧着了片枯叶:“我要的不是报复,是拿回属于我的一切!”他往墙上的面具指了指,眼神发狠,“包括这天下,包括……”目光扫过李莲花,又落回笛飞声身上,“包括他。”
晏无师这时嗤笑一声,往沈峤手里塞了颗莲子,莲心的苦气漫开来:“戏看够了。”他指尖弹出枚银针,精准钉在师越崖的竹刃关节处,“你的竹臂里藏着星图残片,交出来,留你全尸。”
师越崖的竹刃突然僵住,关节处渗出墨色的汁,顺着铜丝往下滴:“你怎么知道……”
“青陵竹的根须会顺着星图纹路生长,你的竹臂养了二十年,早把残片的位置透出来了。”沈峤的声音清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三篁庙的赈灾款,枉死城的孤魂,都是你帮幽冥阁做的,对吗?”
师越崖的脸色变了变,突然掀翻桌子,人偶摔在地上,碎成竹片。“想拿星图?做梦!”他往屋后退去,那里墙上挂着最后一副面具,刻着师怀渊的脸,“师怀渊很快就会开启六界之门,到时候,你们都得死!”
笛飞声的刀先追了出去,李莲花紧随其后,竹杖点过地面,激起的尘土里,藏着半片莲蓉糕碎屑,是刚才师越崖掀桌子时,从他手里震落的。
沈峤望着两人的背影,往晏无师身边靠了靠,玉镯碰着对方的袍角:“师越崖的竹臂里,不止有星图残片,还有枉死城的布防图。”
“正好,省得我们找了。”晏无师的银针又弹出一枚,钉在师越崖的黑袍一角,“让笛飞声陪他们玩玩,我们去取布防图。”
程晋正用铜盒照那些散落的竹片,这时叫起来,铜盒差点脱手:“这些碎片拼起来,是镇魂塔的样子!上面还有机关的位置!”
黑山大王用鹿角挑开最大的一块竹片,上面刻着个模糊的“渊”字,角上还沾着点糖霜:“这是笛飞声的名字?”
沈峤往河道方向望了望,李莲花和笛飞声的身影已消失在竹影深处,只剩隐约的刀光剑影,映在水面上,如碎了的星子在晃。
“他们不会有事的。”晏无师往他手里塞了个暖炉,裹着粗布,温度正好,“我们也该动手了。”
雨又下了起来,打在竹面具上,发出咚咚的响,像有人在里面敲。程晋把拼好的镇魂塔图样往怀里塞,这时发现最大的那块竹片背面,刻着个小小的“莲”字,被雨水泡得发涨,却依旧清晰,像当年谁用指尖蘸着茶水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