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枉死城影 李莲花的旧识
《熙朝异闻录:六界相逢》
第15章:枉死城影 李莲花的旧识
三月十七的江南,雨丝斜斜打在船篷上,淅淅沥沥,把两岸的竹影泡得发沉。分舵送来的密信摊在船舱的小桌上,墨迹被湿气洇得发乌,“枉死城”三个字格外扎眼。
“分舵的人说,枉死城就在三篁庙旧址下头。”笛飞声用刀鞘压住信纸边角,红绳结在油灯下晃了晃,“当年废太子的地宫改建的,入口藏在庙后的枯井里,井壁全是竹筋混着糯米浆砌的,硬得像铁。”
程晋正用铜盒照密信上的地图,盒面红光里映出地宫的轮廓,俨然一只卧在地下的竹制巨兽:“怪不得三篁庙总闹鬼,原来下头压着座城!”他这时戳了戳地图上的“回魂巷”,“判官说的竹影当铺就在这儿,离镇魂塔最近。”
黑山大王啃着船上的干笋,笋渣掉在衣襟上:“管他什么城,进去掀了就是。”他鹿角蹭了蹭程晋的头顶,“不过你那铜盒得看好,别被阴风吹坏了,上次在鬼市就差点失灵。”
李莲花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指尖的温度让青瓷盏壁凝出细珠。雨打船篷的声音里,他这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些:“三篁庙……二十年前,四顾门有位弟子在这附近失踪了。”
船舱里静了静,只有油灯的芯子噼啪响了声。
沈峤往李莲花杯里续了点热水,雾气漫过对方的眉眼:“那位弟子……和幽冥阁有关?”
李莲花的目光落在舱外的竹丛上,雨珠顺着竹叶滚成细线:“他擅使竹刃,功夫是我教的。后来因些误会叛了门,再没见过。”他握盏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密信上说,竹影当铺的掌柜擅使竹刃,还总戴着块刻‘越’字的竹牌,和他当年的令牌只差半笔。”
话音未落,他袖口滑下片东西,叮地撞在船板上。是半片竹制令牌,边缘被摩挲得发亮,背面赫然刻着个“越”字。
笛飞声的手比谁都快,俯身拾起时,指腹蹭过令牌的缺口,那里还留着打斗的痕迹。他没说话,只把令牌往袖中一塞,指尖不经意间碰了碰李莲花的手背,温温的,带着点潮意。
“原来是旧识。”晏无师这时嗤笑一声,往沈峤身边靠了靠,袍角扫过对方的膝头,“能让李相夷记挂这么多年,倒是要见见。”
李莲花的茶杯在桌上轻轻磕了下,没承认也没否认,只往笛飞声面前推了推茶罐:“尝尝这个,雨前龙井,今年的新茶。”
沈峤看着李莲花微颤的眼尾,往炉里添了块炭,火苗舔着壶底,暖了些舱里的湿意:“不管是误会还是旧怨,既然撞上了,总有解开的法子。”他目光落在密信上的“地宫”二字,“废太子当年因‘通南胤’获罪,地宫藏着不少南楚的竹器,说不定和幽冥阁的‘青陵竹’有关。”
程晋这时拍了下大腿,铜盒差点从膝头滑下去:“我知道了!那位叛逃的弟子,会不会是被幽冥阁拉拢了?用旧怨逼他做事,这招够阴的!”
黑山大王嚼着笋干,含糊道:“管他是不是,敢挡路就揍。”他这时想起什么,往李莲花面前凑了凑,“你那弟子,打不打得过笛飞声?”
笛飞声没接话,只往李莲花碗里夹了块莲蓉糕,是早上在镇上买的,甜香混着茶香漫开来:“船明日到三篁庙,先探探入口。”
李莲花咬了口糕,甜味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心底那点涩。二十年前的雨也是这样,缠在四顾门的演武场上,竹刃相击的脆响里,那个总喊他“师兄”的少年,眼里的嫉妒如淬了毒的竹针,扎得人发疼。他那时总想着,等破了那桩大案,就好好跟他解释,可没等解释,人就叛了。
“在想什么?”笛飞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茶的清苦气。
李莲花抬眼,撞见对方的目光,浸在水里的黑曜石一般,亮得沉:“没什么。”他往笛飞声手里塞了半块糕,“尝尝,甜的。”
船行至深夜,雨停了。月光从船篷的破洞漏下来,照在李莲花摊开的竹杖上,杖身的空心处藏着半张泛黄的纸,是当年那弟子的拜师帖,末尾的“弟子越青”四个字,被水渍泡得发皱,和密信里“竹影当铺掌柜越青”分毫不差。
笛飞声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月光在两人之间织了层薄纱。他没看那拜师帖,只往李莲花肩上搭了件外衣,是自己的,带着点海盐的味道:“冷。”
李莲花把拜师帖塞回竹杖,指尖碰到对方的手,温温的。他这时笑了,比平时软些:“明日进地宫,你走我前头。”
“好。”笛飞声应得干脆,转身时,袖中的半片竹令牌硌了下掌心,如揣了块烧红的炭。
次日清晨,三篁庙的断壁在雾里露着影,残碑上“普渡众生”四个字被苔藓啃得只剩半边。庙后的枯井果然如密信所说,井口爬满了老竹根,根须缠着块锈迹斑斑的铁盖,盖沿刻着废太子的徽记。
“这井壁的竹筋是活的。”沈峤的指尖抚过井壁,那里的竹根竟微微动了动,渗出些黏糊糊的汁,“是用‘青陵竹’的根须养的,碰着血就会疯长。”
晏无师往井里扔了块石头,半天没听见响,只传来些细碎的刮擦声,似有东西在啃石头:“底下的东西,比万竹窟的竹妖还凶。”他往李莲花身边瞥了眼,“你那旧识,要是在里面养这些玩意儿,可就没什么旧情好讲了。”
李莲花的竹杖往井边的石缝里探了探,杖尖勾出片干枯的竹叶,叶面上有被竹刃削过的痕迹:“他来了。”
话音刚落,雾里传来竹刃破空的轻响,一道青影从断壁后掠出,竹刃直逼李莲花面门。刃风里带着股陈年的竹腥气,和三篁庙主持慧能的竹笛味道一般。
笛飞声的刀先迎了上去,金铁相击的脆响震落了檐角的残雨。那青影退了两步,露出张清瘦的脸,鬓角已染了霜,手里的竹刃上,赫然刻着个“越”字。
“李相夷。”青影的声音被竹片刮过一般,又哑又涩,“二十年了,你倒还活着。”
李莲花握着竹杖的手紧了紧,没说话。
程晋举着铜盒照过去,红光里显出青影腰间的竹牌,和判官描述的“师”字令并排挂着,牌绳磨得发亮:“你就是竹影当铺的掌柜?和幽冥阁勾结,用孤魂养星图,不怕遭天谴?”
青影(越青)的竹刃抖了抖,刃尖指着李莲花:“我做什么,轮不到你这黄口小儿置喙。”他目光扫过笛飞声,“当年你抢了我的‘少楼主’之位,今日正好算算这笔账!”
“算账不急。”笛飞声的刀压在竹刃上,红绳结与对方的竹牌晃在一起,“先说说,你和师怀渊是什么交易?”
越青的脸色变了变,竹刃猛地回撤,却被笛飞声的刀缠住,退无可退。
沈峤这时开口,声音清润如晨露:“三篁庙的赈灾款贪腐案,废太子的旧案,还有枉死城的孤魂,你帮幽冥阁做这些,到底想要什么?”
越青的喉结滚了滚,竹刃突然垂下去,刃尖戳在泥里,溅起细小的水花:“我女儿……被他们扣在镇魂塔,要用星图开启六界之门,才能换她活命。”
李莲花的竹杖在地上轻轻点了点,竹节响得沉闷:“你女儿叫什么?”
“念莲。”越青的声音低下去,埋在土里的竹种一般,“我给她取的,像你当年教我的那手‘莲心剑’。”
雨又开始下了,打在断壁上,淅淅沥沥的。笛飞声收了刀,往李莲花身边靠了靠,袍角沾着的竹屑落在对方的衣襟上。
“镇魂塔在哪?”李莲花终于开口,声音里的涩淡了些,“我帮你救她。”
越青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被雨洗过的石子一般,亮得扎人:“你……你肯帮我?”
“当年的事,是我没说清。”李莲花往他面前推了块莲蓉糕,是从船上带来的,还带着点余温,“现在,该一起清算了。”
晏无师嗤笑一声,往沈峤手里塞了颗避瘴丹,丹丸在对方掌心滚了滚:“救人可以,别耽误了正事。”他的目光扫过越青的竹刃,“要是敢耍花样,我拆了这破庙,连你那镇魂塔一起埋了。”
(本章注:越青的竹刃材质与万竹窟的人面竹一致,刃上“越”字的刻法与师越崖的“师”字同源,证实其为幽冥阁吸纳的南胤旧部后裔。三篁庙枯井的“青陵竹”根须,与废太子地宫的竹器同出一脉,暗示废太子当年确与南胤有隐秘往来,为“六界星图与皇室旧案”的线索再添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