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竹蛊真相 忠仆之怨
《熙朝异闻录:六界相逢》
第8章:竹蛊真相 忠仆之怨
大熙一百一十五年三月初六,京郊别院的紫藤架下,晨露顺着藤蔓坠在石桌上,洇出细碎的湿痕。七皇子斜倚在竹榻上,锦被被指节捏出几道深褶,脸色褪尽青灰,唇色却仍泛着虚白,像蒙着层薄霜。沈峤的指尖搭在他腕间,指腹贴着腕骨处那道浅青的蛊痕——竹沥蛊退去后留下的印子,形如一片蜷曲的竹叶。
“脉息匀了,只是蛊虫啃过的经脉还虚。”沈峤往药碗里搅了勺蜂蜜,蜜色浆汁在药汤里漫开,“这药得连喝七日,生冷沾不得。”他将药碗递过去时,袖口扫过榻边的竹篮,篮里万竹窟带的竹心碎屑正被暖阳晒得泛出浅黄,气香清苦。
七皇子的目光在竹篮上停了停,喉结滚了滚,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沈道长,你们……寻着苏婉儿了吗?”
李莲花正用竹刀削一根青竹,竹片在他指间转得轻巧,渐渐显露出半开的莲形——是要给笛飞声配成对的。“你说的‘白裙影子’?”他抬眼时,竹刀在竹片上刻出一道浅痕,“三篁庙那具被竹根缠死的女尸,指甲缝里也有竹青粉,该是她。”
笛飞声从怀中摸出个锦盒,里面密信的墨迹还带着潮气。他指腹碾过“户部侍郎周显”几个字,墨香混着竹心的清苦气漫过来:“这人三日没上朝,府里账房昨夜走水,烧得只剩半本账册。”账册残页上“三篁庙赈灾款”的朱批,与六指汉子供词里的贪腐款数目分毫不差。
程晋正举着铜盒照紫藤花,闻言手一抖,铜盒磕在石桌上,哐当一声。“我算看明白了,”他捡起铜盒,镜面红光里映出自己拧起的眉,“乳母撞破上官贪腐被灭口,养女想报仇,找了幽冥阁当靠山,结果反被当成养蛊的容器——这哪是反杀,分明是掉进了更深的坑。”
李莲花往他面前推了杯凉茶,杯沿沾着片紫藤花瓣:“少用你那‘鬼怪档案’套。”竹刀在竹片上又刻出一道痕,“苏婉儿若只想报仇,不必冒险装鬼,她要的,怕是让某些人再难安睡。”
(七皇子视角)
我摩挲着竹篮的纹路,这篮子是乳母林素亲手编的,篮底还留着她绣的半朵莲,线脚歪歪扭扭,是她眼疾重了以后绣的。苏婉儿是乳母捡来的孤女,比我大五岁,总爱用竹笛吹《折柳》给我听。那年我发水痘,浑身烧得滚烫,是她守在床边,用竹沥混着蜂蜜给我擦身,说“殿下别怕,竹神会护着你”。
沈道长说苏婉儿死了,被竹根缠死的。我不敢问细节,指尖却控制不住地抖——那日在三篁庙,我分明听见她在窗外用竹笛吹《折柳》,调子乱得像哭,可我怕得不敢应。
李莲花把刻了半朵莲的竹片递过来,竹香里混着药气。“你乳母给你的那支短笛,”他指尖转着竹片,“是不是刻着‘素心’二字?”
我猛地攥紧竹篮,藤条硌得掌心发疼。那支笛,乳母临终前塞给我,说“藏好,别让任何人看见”。原来他们什么都知道。
三篁庙偏殿的香案积着层薄灰,案下阴影里藏着支竹笛。笛身被虫蛀得坑坑洼洼,尾端缠着圈褪色的红绳——分舵的人说,这是从苏婉儿尸身旁的竹丛里寻到的,绳结与废园红绳同出一辙,都是六指绕第三圈多打个结。
李莲花用银簪挑出笛尾的棉絮,里面裹着片泛黄的纸,字迹被竹沥浸得发乌。他往纸上滴了两滴莲心汁,乌痕慢慢褪去,露出清秀的小楷:“周显与慧能(三篁庙主持)私分赈灾款,每车慈竹夹层藏白银百两……三月初七,见慧能给‘玄’字堂的人递竹牌,牌上刻‘幽’字。”
“‘玄’字堂?”程晋凑近了些,铜盒的红光扫过纸面,“六指汉子供词里提过,他就是替‘玄’字堂跑腿的,说堂里有个姓周的大人物,管着南楚的竹器买卖。”
沈峤的指尖抚过“三月初十,慧能往竹窖运空棺”的字样,指腹蹭过纸面的毛边:“这笔款子原是拨给南楚水灾灾民的。”他往药箱里放了包晒干的莲心,“周显用空棺运银,再让慧能散播‘竹妖作祟’的流言,既瞒了贪腐,又给幽冥阁养蛊找了由头。”
晏无师把玩着枚竹牌,上面“幽”字的刻痕与笛中记载分毫不差。他往沈峤耳边凑了凑,气息扫过对方发梢:“阿峤摸摸这笛膜。”
沈峤指尖碰了碰笛膜,薄如蝉翼,腥气混着竹香飘过来。“是人皮做的。”他收回手,袖摆下的指节泛白,“用处子皮做笛膜,能引蛊虫聚集——苏婉儿装鬼时总吹这支笛,等于在给自己招蛊。”
(笛飞声视角)
李莲花正用竹刀刮去笛身的虫蛀,露出里面的暗格。格中藏着枚铜印,“南楚赈灾司”五个字被摩挲得发亮,印泥的颜色与周显账册上的朱印分毫不差。
“周显不仅贪钱,还在竹器里藏蛊卵。”他把铜印往我手里塞,掌心的温度透过金属传过来,“三篁庙的祭祀,说是祈福,实则是把香客当蛊虫的养料。”
我往分舵的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去查周显与六指汉子的往来信件。李莲花忽然往我肩上靠了靠,竹刀在我衣襟上蹭掉点竹屑:“你看这笛身的竹纹,”他指尖划过一道浅痕,“是不是像‘林’字?”
风从殿门灌进来,卷起案上的灰,竹笛声不知从哪飘过来,呜呜咽咽的,像苏婉儿在哭。我攥紧那枚铜印,指腹蹭过棱角——七皇子生母当年查的,恐怕就是这笔款子。
暮色漫进偏殿时,莲心汁显完了最后几个字。遗书末尾写着:“婉儿,若我十日未归,便将笛中物交四顾门……别告诉你家小主子,让他好好活着。”墨迹被泪打湿过,晕成片浅蓝,像乳母常绣的蓝莲花。
“所以她才会找幽冥阁。”程晋把铜盒揣回怀里,声音低了些,“原是想借他们的力掀出贪腐,没成想人家只想要她的处子血养蛊。”他踢了踢香案下的竹根,“周显把她献给幽冥阁,既除了隐患,又表了忠心,真够狠的。”
沈峤往药碾里加了把穿心莲,药香混着竹腥气飘过来:“幽冥阁要的从来不是她,是能养竹沥蛊的处子血。”他碾药的力道重了些,“周显早就算计好了,让她装鬼引七皇子去三篁庙,再趁乱下蛊——既除了知情人,又能嫁祸废太子旧部。”
晏无师起身时,竹牌在指尖转得飞快:“周显藏在城西‘听雨轩’,分舵的人已经围了。”他往沈峤手里塞了颗药丸,蜡皮在对方掌心滚了滚,“防蛊的,那地方地砖缝里全是竹蛊卵,比三篁庙的还密。”
李莲花把竹笛往我手里塞,笛身的温度透过掌心传过来。“这笛身的竹纹里,”他指尖划过一道浅痕,“藏着周显给七皇子生母的信,说‘当年事已了,勿再追查’。”他笑了笑,眼里的光比平时软些,“看来七皇子中毒,不止挡了三皇子的路。”
我掂了掂竹笛,忽然往他腰间塞了个小瓷瓶。是分舵新调的解毒膏,比上次的细,他用着不硌手。“那南胤遗臣的事,”我看着他把瓷瓶往药箱里放,动作慢悠悠的,像在数竹片上的纹路,“你当真不好奇?”
李莲花正用竹刀挑出笛膜,闻言回头,阳光透过他的发隙,在脸上投下细碎的影。“好奇能当饭吃?”他往我嘴里塞了颗莲子,是今早剥的,甜里带点涩,“比起三百年前的人,我更想知道,”他指腹碰了碰我攥着竹笛的手,“今晚的莲子羹,你会放糖还是放盐。”
夜雨敲打着窗棂时,周显已被金鸳盟的人押进别院。他跪在青砖上,锦袍沾着泥,却仍梗着脖子:“我是朝廷命官,你们敢私设公堂?”
笛飞声把铜印往他面前一扔,印角磕在砖上,发出闷响:“幽冥阁‘玄’字堂的命官?”
周显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供词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招认自己三年前入幽冥阁,用赈灾款买通慧能养竹蛊,专挑查过旧案的贵族子弟下手——七皇子生母当年查这笔款子查到了南胤旧案,他怕败露,才借苏婉儿的手种下竹沥蛊。
程晋把供词折好塞进怀里,黑山大王往他嘴里塞了块桂花糕,糖渣掉在衣襟上。“这下你的‘档案’能添新页了。”黑山大王的鹿角蹭了蹭他的发顶。
“该叫‘冤冤相报录’才对。”程晋咬着糕,含糊道,“苏婉儿想护着七皇子,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了……”
沈峤正在给七皇子施针,银针刺入穴位时,针尾缠着的红线微微颤动。晏无师蹲在旁边,伸手替他扶了扶针尾:“偏了半分,这蛊毒余气,最会钻空子。”
李莲花坐在廊下,看着我用竹篾补竹笛。笛身的裂痕被我一点点拼好,缠上的新红绳,与他竹杖上的蓝布条在灯影里交缠。“修好能吹吗?”他问,声音里带着点笑意。
我试了试音,调子有些哑,却比刚才清亮些。“分舵说,”我把笛尾的红绳系了个结,和他竹杖上的结法一样,“苏婉儿的坟前,该放支能响的笛。”
雨停时,天边泛出点鱼肚白。李莲花往我身边靠了靠,发间的竹屑落在我衣襟上。他没说话,往我手里塞了半块莲子羹,是温的,糖放得不多,正合我的口味。
风掠过长廊,竹笛声又飘起来,这次不那么呜咽了,倒像有人在哼着支没唱完的《折柳》。人间的恩怨缠缠绕绕如竹根,但只要身边这人在,慢慢解就是了。
(本章注:竹笛竹纹里的通信字迹,与废园青铜镜背面的“南胤”二字有七分相似,墨色中掺着极细的金粉——那是南胤皇室特用的“泥金”,暗示七皇子生母与南胤皇室的隐秘关联。周显供词中“玄”字堂的标记,与第5章城西锦绣庄账本上的朱印完全吻合,证实幽冥阁在大熙官场的渗透已达中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