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庙中鬼影 皇子危局
三篁庙的晨雾裹着竹腥气,漫过门槛时凝成细珠,打湿了李莲花的竹杖头。他往香炉里插了三炷莲心香,烟气刚起就被笛飞声用刀鞘拢成细线,往大殿深处飘——昨夜分舵传讯,庙中钟声的蛊音藏在东南角,需借莲心清气引出。
程晋举着巴掌大的铜盒,镜面泛着古怪红光。这是他从汤溪县带来的“法器”,据说能照出常人不见的影。“七皇子寝殿在后殿偏房。”他对着廊柱照来照去,铜盒磕在柱础上叮的一声,“柱子里有东西动,跟缠满红绳的手似的。”
黑山大王往他身后凑,鹿角尖差点戳到铜盒。“是竹根。”他鼻翼动了动,“慈竹根顺着柱础爬上来,红绳结法和废园一样。六指绕第三圈多打个结,户部尚书侄子那手。”
晏无师指尖捻着片从梁上摘下的竹叶,忽然笑了。“南楚‘锁魂红绳’缠活竹能养怨气,积久了化‘鬼影’。”他往沈峤身边靠,衣袖扫过对方剑穗,“阿峤摸摸这柱子,比别处凉三分吧?”
沈峤指尖刚触柱身,后殿就传来瓷器碎裂声。李莲花竹杖往地上一顿,莲心香烟气陡转,在半空画道扭曲弧线,直指偏房:“蛊音在那边。”
偏房里,七皇子蜷缩床角,锦被抓得皱成一团。他脸色青灰,喉间嗬嗬作响,指甲缝嵌着青绿色粉末。李莲花用银簪刮了点,烛火上一烤,簪头覆层黑霜:“竹沥蛊。”他往笛飞声手里塞个瓷瓶,“莲心粉混蜂蜜灌下去,能暂压蛊虫啃经脉。”
笛飞声刚撬开七皇子的嘴,对方突然瞪眼,手指窗棂:“白……白裙子……”
程晋举铜盒冲到窗边,红光里果然映出披发白影,正贴在窗外竹丛。“抓到了!”他要追,被黑山大王用鹿角拦住:“影子没脚。”琥珀鹿瞳映着白影,“是借竹影投的幻象,但有活人气,带胭脂味,城西‘醉春楼’的玫瑰膏子香。”
李莲花竹杖往窗台上的青瓷瓶一指:“瓶里百合,用南楚慈竹露养的。”瓶底沉着青绿色碎末,与七皇子指甲缝里的一般无二,“花里掺了蛊卵,他每晚闻花香入睡,蛊虫早顺着鼻息钻进经脉了。”他转头碰了碰笛飞声的手腕,“你刀鞘红绳,借我用用。”
晏无师正把竹叶往唇边凑,仿佛要尝出滋味。他总这样,对邪术的兴趣比正经剑法浓三倍。刚才在后殿,他指尖凝的紫黑真气差点震碎韦陀像,还是沈峤用沧浪剑诀拦了下——他嘴上说“看戏”,实则早算到瓷瓶会碎,故意引众人往偏房走。
“竹沥蛊母虫,多半养在活竹里。”沈峤往笛飞声那边瞥,见他正帮李莲花解刀鞘红绳,手指笨手笨脚扯了半天,绳结反倒缠得更紧。李莲花低着头笑,指尖替他理绳结,动作熟稔得像做过千百遍。
晏无师忽然凑到沈峤耳边:“阿峤你看,他们解绳的样子,比当年在浣月宗解我‘缠丝阵’还认真。”温热气息扫过耳畔,沈峤伸手推他肩,却没用力——他袖口沾的竹屑,不知何时落到沈峤发间,是刚才摘竹叶时蹭的。
庙后的竹林比别处密三倍,竹节红绳在雾里飘,悬空如蛇。笛飞声刀刚出鞘,就被李莲花按住手腕:“别用蛮力。”竹杖往最粗的老竹指,“这竹子里藏东西,劈开会炸蛊虫。你看竹节间距,比寻常慈竹密两寸,是被秘法催长的。”
晏无师真气凝成紫线,缠在老竹第三节:“本座倒要看看,哪路小鬼装神弄鬼。”他指尖一收,紫线勒得竹身咯吱响,渗出青绿色汁液,落地冒白烟。
“是竹人血。”沈峤开口,剑鞘往竹根敲了敲,“下面有空洞,声闷。”
笛飞声的刀顺着剑鞘敲过的地方劈下去。竹身裂开的瞬间,黑洞口传来女子呜咽。程晋举铜盒往里照,红光里映出披白裙的少女,捆在竹架上,嘴塞布团,裙摆沾着和七皇子指甲缝相同的青粉。
“是她装的女鬼。”程晋要解绳,被黑山大王用鹿角拦住。少女指甲缝嵌着竹青粉末,指尖微颤,却不是怕——眼底藏着点急切,像在等谁。
笛飞声按住李莲花的肩,不让他靠近洞口。那少女眼神不对,见众人时瞳孔缩如惊蛇,却偷往竹架下瞟——那里藏个小陶罐,渗着青绿色汁液,气味和废园竹妖身上的蛊虫味一般。
“说吧,谁让你装鬼的。”李莲花蹲在少女面前,竹杖头的蓝布条扫过她手腕,“你袖口银线,是户部尚书府特有的云锦绣线,掺了蚕丝,遇水泛银光。”他从怀里摸出块帕子,今早从驿站带来的,上面绣朵歪莲,“擦擦脸,我知道你不是自愿的。”
少女嘴唇哆嗦,忽然往笛飞声腰间刀鞘看了眼,又飞快低头。笛飞声想起分舵查到的——户部尚书远房侄子,左臂有月牙疤,是当年宫变时被废太子侍卫用剑划的,那侍卫的剑穗,和李莲花竹杖上的蓝布条纹路相同。
李莲花往少女手里塞颗荔枝糖:“三日前废园竹窖,我们找到刻‘七皇子’的人偶,符角结和你裙角红绳结,同出一人之手。”糖纸刚撕开,少女眼泪掉下来,砸在糖上洇出湿痕。
密室墙壁上,刻着模糊的诗:“篁竹锁春秋,玉碎帝王州。”李莲花用竹杖刮去墙灰,露出下面的刻痕——幅简易地图,标着“千年竹心,藏于兴衰碑下”。
“是废太子的笔迹。”沈峤指尖抚过“篁”字,“他当年在东宫学隶书,捺笔收尾爱带小勾,和我在玄都山见过的太子手札路数相近。”墙角堆着破旧舞衣,绣着和少女裙角相同的银线,“这少女是教坊司舞姬,三个月前被户部尚书侄子买走,说要给三篁庙‘菩萨’献舞,再没回教坊司。”
晏无师踢了踢墙角陶罐,里面青粉撒出来,遇空气变细虫:“竹沥蛊母虫在这罐里。”他往李莲花手里塞个玉瓶,“浣月宗‘冻顶玄冰’,能暂冻母虫,等找到千年竹心再除根。”他说话时,指尖蹭过沈峤剑鞘,带起串火星——是沈峤刚才用剑鞘敲竹根沾的竹粉。
程晋的铜盒突然嗡鸣刺耳,红光里映出兴衰碑方向有团黑影动。黑山大王化人形,拽着程晋往碑后跑:“是那个六指的!他身上有母虫气!”
碑后竹林里,果然站个灰袍汉子,左手握匕首,往碑下土插——那里刚挖出锦盒,露出半截碧绿色竹心,缠红绳,结法和少女裙角如出一辙。“放下!”程晋要扑,被汉子反手甩来粉末,幸好黑山大王用鹿角挡了,粉末落地烧出黑痕。
“是竹炭粉混尸油。”李莲花的竹杖突然飞出,杖头绳结缠住汉子手腕,“你左臂的疤,是当年砍伤废太子侍卫时,被对方剑划的吧?那侍卫叫赵九,四顾门旧部,十年前死在幽冥阁追杀里。”
汉子脸瞬间惨白,匕首哐当落地,露出左手六指——小指外侧多根细指,指甲缝嵌着和舞姬相同的青粉,指节有层厚茧,是常年握刻刀磨的。
暮色漫过三篁庙屋脊时,舞姬已说实话:户部尚书侄子想用竹沥蛊害死七皇子,嫁祸废太子旧部,趁机扶三皇子上位。那千年竹心,原是当年废太子埋下的,说若沉冤得雪,就用它祭奠枉死宫人。
李莲花坐在兴衰碑上,看笛飞声擦刀上的黑痕。刚才劈开汉子匕首时,刀身沾了尸油,此刻被布擦得锃亮,红绳上的血玉珠在夕阳下泛暖光——那是当年他为护李莲花,硬接幽冥阁三掌溅的血,他总说这珠子沾了他的气,能驱邪。
“这竹心够不够千年?”李莲花举起锦盒里的碧绿色竹心,断面隐有细碎纹路,如星子落上面。
笛飞声往他身边靠靠,抢过竹心塞怀里:“先给七皇子解毒,剩下的……”从袖中摸出个竹雕,是拄杖小人,眉眼有三分像李莲花,“配成对了。”雕时总怕刻坏,莲花瓣磨得比寻常竹器光些。
李莲花捏着竹雕笑,指尖蹭过小人的竹杖:“手艺见长,就是莲花瓣还是歪的。”往笛飞声怀里钻了钻,发间竹屑落在他衣襟上,“当年在东海,你说金鸳盟竹哨能传千里,现在倒不如这竹雕实在。”
不远处,程晋把六指汉子的供词塞怀里,黑山大王往他嘴里塞块红薯,还烫,像今早那个。沈峤给舞姬包扎手腕,晏无师蹲旁边看,忽然摘去沈峤发间竹叶,动作轻得怕碰落什么。沈峤没躲,低头时指尖悄悄替他理了理歪发带。
庙门外竹涛又响,这次不带蛊音,倒像谁哼着轻快调子。笛飞声的呼吸匀匀落在李莲花颈间,带莲心清苦气。他低头时,见李莲花睫毛沾片竹屑,伸手替他摘了,指尖不经意碰到他脸颊,温凉如玉。
(本章注:千年竹心断面隐有六界星图暗纹,与废园青铜镜裂痕拼合后,“天界”位标着朵莲花,花瓣刻“相夷”二字,与李莲花竹杖头蓝布条纹路吻合。舞姬裙角银线实为幽冥阁“缚魂丝”,遇血显“晋”字——与废太子乳名及程晋的“晋”字同源,暗示三百年前宫变原是六界势力博弈的开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