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枣遗烬
《灵犀一念篇16:沙枣遗烬》
大熙一百零七年,四月初五,戈壁的风裹着沙粒打在车篷上,噼啪响得像谁在掰干树枝。苏小慵坐在马车里,正把叶护太子的《疫区日记》往药箱里塞——纸页脆得一碰就掉渣,她垫了三层棉纸,指尖划过最后一页“莫格里怕苦”的字迹,笑出声:“关大哥,你看殿下画的沙枣树,枝桠歪得跟我画的鬼脸似的。”
关河梦往她手心涂药膏,是搬青铜镜时被边缘划的,口子浅,血珠却沁个不停。“别动。”他按住她手腕,另只手把个布包往车角推——里面是从祭坛带出来的遗物:半块白梅玉佩、装沙枣核的瓷罐、还有木拉提用过的药碾子,碾槽里沾着点甘草末,是十年前没清理干净的。
“李大哥和笛盟主怎么还没跟上来?”苏小慵扒着车帘缝往外看,黄狗“狐狸精”追着车轱辘跑,尾巴上的黄土扫得车板沙沙响,“刚才在密道分路时,我听见笛盟主的刀在鞘里动了。”
(李莲花视角)
我和阿飞落在后面,他说要看看有没有漏网的追兵,刀鞘敲着戈壁石,红绳在风里飘得像团火苗。沙地上有串新鲜脚印,鞋印深,步幅大,是莫格里的——他左脚有点跛,十年前瘟疫落下的根,木拉提在日记里写过“莫格里走路总往左边歪,得时时扶着才稳当”。
“当心。”阿飞忽然拽住我手腕,他掌心的茧子蹭过我腕间木珠,那珠子是多年前成婚时我磨的,边角早被他摸得发亮。“脚印没断。”
话刚落,沙丘后转出个人影,灰袍下摆扫过沙砾,正是莫格里。他手里攥着那本《疫区日记》,页角被风吹得哗哗响,看见我时,眼睛亮得吓人,沙漠里饿极了的狼也不过如此。
“南胤嫡子,曾经的天下第一……”他喃喃着,一步步挪过来,指尖在日记上划着“李相夷”三个字——木拉提曾在日记里赞“南胤少主,惊才绝艳”,“殿下的魂魄得有这样的躯体才配,李莲花,你最合适……”
我往阿飞身后退半步,竹杖在沙地上顿了顿:“莫格里,你翻翻这日记,木拉提教你种沙枣,不是让你用邪术把他变成怪物。”
他笑起来,笑声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怪物?能让他回来,就算是怪物又何妨?”他的手往我胸口抓来,指甲缝里沾着祭坛的血泥,“你乖乖跟我回去,我让……”
【转回叙述·救人线】
刀风起来时,笛飞声的刀已出鞘半寸。沙砾被刀气掀得乱飞,莫格里的灰袍被划开道口子,血珠渗出来,他却浑然不觉,眼睛仍直勾勾盯着李莲花:“你逃不掉的,南胤血脉最合阵眼……”
“阿飞!”李莲花的声音沉了沉,竹杖往笛飞声臂弯里拦了下。
笛飞声的刀在离莫格里咽喉半寸处停住,刀刃寒光映得对方瞳孔猛地一缩。莫格里突然往笛飞声怀里撞,想趁机扑向李莲花,却被笛飞声手肘狠狠撞在胸口,踉跄着退了三步,咳出半口血沫子。
“迷迭香混了曼陀罗。”李莲花从袖袋摸出个小纸包,往莫格里方向撒了把粉末,动作比给关河梦递药时还快,“半个时辰醒不来,够我们回黑石镇了。”他往笛飞声身边靠了靠,竹杖尖挑开对方沾血的衣襟,“没伤着?”
笛飞声收刀时,红绳扫过沙地上的血迹:“他伤不了我。”目光落在莫格里蜷曲的手指上——那人还攥着那本日记,血珠滴在“沙枣”二字上,晕开个暗红的印子,像颗没长熟的果子。
(苏小慵视角)
马车猛地停了,黄狗对着车外汪汪叫。我掀开车帘,看见关大哥正往车后藏那只装沙枣核的瓷罐,他脚踝没好利索,单腿站着,手撑着车辕,指节都白了。
“有追兵!”他往我手里塞了枚银针,是刻着“河”字的那枚,“扎他们膝弯,别下重手。”
三个穿灰衣的兵卒从沙丘后绕出来,举着刀却磨磨蹭蹭——他们腰上缠着霍加家的蓝布条,是前几天被我治好疹子的兵卒。“苏姑娘,我们……”领头的兵卒挠着头,“莫将军说要把殿下的东西带回去……”
我想起李大哥说的“以生克煞”,往他们怀里各塞了块沙枣糕——霍加大姐给的,用木拉提种的沙枣做的,甜得粘牙。“你们看这瓷罐,”我举起装沙枣核的罐子,阳光透过罐口,照得里面的核仁亮晶晶的,“殿下当年种沙枣,是想让戈壁长树,不是让你们帮着莫将军做糊涂事。”
关大哥咳了两声,兵卒们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我趁机往他们衣领里撒了把艾草粉——治疹子剩下的,呛得他们直打喷嚏。等他们揉眼睛时,关大哥已经扶着我跳上马车,黄狗叼着缰绳往黑石镇拽,车轱辘压过沙枣核,咔嚓咔嚓响,像谁在嚼脆枣。
【转回叙述·感情线】
李莲花蹲下身,用竹杖把莫格里手里的日记挑过来,页边的沙枣树画被血浸得模糊。笛飞声往莫格里伤口上撒止血粉——关河梦留下的,瓶身贴着“凉血”标签,“他醒了怕是还会疯。”
“唉,疯了也比困在执念里强。”李莲花翻开日记,找到木拉提画的两人种树图:左边的人歪歪扭扭,右边的人伸手扶着,旁边写“莫格里栽的苗,总往我这边倒”。我指尖抚过画痕,纸页脆得差点碎了,“十年了,他还是没学会自己站着。”
笛飞声拽住他的手腕往戈壁深处走,手劲比平时大些,指腹蹭过李莲花腕间的木珠:“关河梦他们该到镇口了。”
李莲花笑了,反手握住他的手,沙粒从指缝漏下去:“刚才是谁差点把人劈了?”他往莫格里蜷曲的身影瞥了眼,“留他一命,是让他看看,木拉提要的从来不是复活,是有人记得他种过沙枣。”
【日常线·收尾】
黑石镇的客栈灯亮时,苏小慵正把木拉提的遗物摆在桌上。关河梦往药碾子里倒沙枣核,碾槽里的甘草末混着核仁,碾出股甜香。“李大哥说,这核仁能安神。”他往苏小慵碗里舀了勺核仁粥,“比你的糖莲子顶用。”
门被推开时,带进来股沙腥味。李莲花手里拎着捆沙枣枝,枝上挂着两个青果,笛飞声跟在后面,刀上的血渍已擦干净,红绳沾着点草屑。
“霍加大姐说,这是叶护太子当年种的那棵树上的。”李莲花把树枝靠在墙角,“栽在客栈院子里,明年说不定能结果。”
苏小慵指着《疫区日记》的最后一页,那里有行新添的字迹,是莫格里的笔迹,歪歪扭扭:“殿下,沙枣该浇水了。”
关河梦往火盆里添了块柴,火星溅在瓷罐上,映得里面的沙枣核发亮。李莲花往笛飞声肩上靠了靠,竹杖的蓝布条扫过对方腰间的红绳,缠了个松松的结,像在给这夜的戈壁,系上枚暖乎乎的扣子。
(章节末注:木拉提的沙枣核与霍加家的艾草粉、李莲花的迷迭香,在火盆里烧出的烟能解南胤邪术的余毒,暗合“草木克煞”之理。莫格里攥过的日记本页角,风干后显出半朵白梅,与他那半块玉佩的纹路能拼合成整朵,恰是木拉提生前最爱的纹样。笛飞声刀上沾的沙,与李莲花竹杖带的草屑,在灯下显出同源的土色,与两人腕间的木珠、红绳形成“土生万物”的意象,暗喻他们的关系已扎根深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