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口鱼香

《灵犀一念篇12:甜口鱼香》

大熙一百零七年,三月三十一,秦岭余雾在衣袂上凝成细珠,三人一狗已入豫州地界。黄狗“狐狸精”叼着块风干的鱼鳔跑回,尾尖扫过关河梦靴面,带起的细尘落上药囊。关河梦指尖按住囊口,指腹磨过磨旧的系带——这动作做了一路,药粉在指尖积成浅黄,那枚刻“慵”字的银针在囊里轻撞,他低头系紧囊口,指尖压过针尾刻痕,指腹的温度透过布层,像在确认什么。

“前头该有驿站。”李莲花竹杖敲过青石,石缝里紫花地丁正冒芽,他摘了株往笛飞声眼前晃,“这草捣汁能止痒,比关神医的药膏省事,赶明儿我抽空做一些备上。”

笛飞声侧身避开,刀鞘撞水囊的“咚”声混着风里的锅铲响。东边雾中,青衫身影在灶台前颠勺,袖口糖霜被风吹得飘,沾在黄狗鼻尖,引得它打个喷嚏,叼着的鱼鳔掉在地上,滚到关河梦脚边。他弯腰拾起,鱼鳔上还沾着望月镇的河泥——今早黄狗从市集叼来,被他追了半条街才抢下,此刻倒乖乖躺在脚边。

【陆明霄视角·感情线(亲情)】

观霄茶馆后厨飘着蜀椒香。我握锅铲翻搅肉丝,酱汁裹着糖粒起泡,案头糖罐斜斜倚着,罐底残糖结成晶。前日李莲花蹲灶边,捏起块尝了,咂嘴道“益州厨子都爱多放糖,是怕日子太苦”,末了伸手要糖罐,被观复一筷子打在手背——他缩手时的促狭样,倒比账本上的歪字还鲜活。

小观复在前厅教孩童认药草,指尖点紫苏叶的样子,宛然她偷喝我碧螺春时,踮脚够茶罐的模样。案头青瓷碗里铁观音冒热气,碗沿映出西去的三个人影:关河梦总摸药囊,指节泛白;李莲花竹杖敲地,蓝布条晃得欢;笛飞声走在最后,刀穗扫草叶,风声都比旁人沉。

“陆叔!肉丝要焦了!”观复的声音撞开厨房门,我慌忙翻铲,糖汁溅在灶台,黏住片芙蓉花瓣——是李莲花塞我的蜀绣花,他说“做菜时看着,甜口的招福气”。我捏花瓣添进锅,糖香混花香漫出,倒比往日浓些,观复在前厅喊“陆叔又放糖精了”,孩童们的笑闹声撞进来,锅铲都跟着轻了几分。

【转回叙述】

驿站木桌沾着油渍,伙计端来三碗阳春面,葱花浮在汤上。

关河梦把面推远寸许,从药囊摸出小瓷瓶,往汤里撒白色药粉:“防瘴气的,瀚北潮。”药粉融汤泛细沫,他盯着汤面片刻,又往李莲花碗里撒了些,动作轻得像怕惊散汤上的葱花。

李莲花往面里加勺醋,酸香漫开时,眉峰扬了扬:“陆明霄的鱼香肉丝,糖放得能齁掉牙,我也是服了。”竹杖敲桌沿,木灰簌簌落,“今早过望月镇后厨,见他往锅里倒糖,观复跳脚道‘叔要甜死客人’,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芝麻糖,糖渣沾在嘴角,被我拍了下才抹掉。”

谁知 笛飞声在此时用筷子挑出碗里姜丝,指尖捏着晃了晃,丢进李莲花碗中。李莲花“嘶”了声,筷敲碗边:“阿飞,我胃寒是真,可你这是公报私仇——上次抢你水囊,还不是你先抢我烤饼?”

笛飞声眉峰微挑,低头吃面,筷碰碗底的声响匀了些。关河梦看着那片姜在李莲花碗里打转,伸手挑出自己碗里的姜,放进笛飞声碗中——手顿了顿,又往李莲花碗里添勺汤,想把姜味泡淡些,汤晃出碗沿,溅在他手背上,倒像苏小慵总爱泼他的药汁。

风里飘来糖醋味,混着蜀椒的麻。黄狗忽尔竖耳,叼起地上鱼鳔往西边跑,尾巴绷得笔直。李莲花竹杖往那个方向一挑:“萧肃晖的马队,风里有他那匹雪青马的汗味——西域见过,这马总爱啃笛飞声的刀穗,被踹了还凑上去。”

关河梦摸出银针,指尖蹭过针尾“河”字。冰凉金属贴掌心,他喉结动了动:“要绕道吗?”

“绕什么。”李莲花喝完最后口面汤,碗底朝天,“萧肃晖欠阿飞半袋水,正好讨回来当路费。”竹杖往马队方向指,“他在瀚北开了家药铺,前儿观复说,铺里有南胤文的药经,是三年前从个瀚北老医那里收的,或许记着小慵的踪迹。”

笛飞声起身,刀穗扫过桌沿,带起片葱花。“他马队有西域的防风,”他开口,“能治瘴气。”说罢往关河梦药囊里塞块晒干的防风,叶片边缘还带沙粒——是早年西域顺手采的,一直收在刀鞘侧袋,去年苏小慵咳嗽,他默不作声丢进药罐,被她笑“笛盟主还懂药理”。

关河梦喉结再动,从药囊摸出张折叠的纸,是观霄茶馆带的,周观复抄的苏小慵笔迹:“萧肃晖将军部有老兵,识得龙渊刀。”他把纸推过去,指尖微抖,推到一半又往回抽了抽,像怕字太乱——苏小慵总说他“关大哥写药方像刻碑,我写的才叫江湖气”,此刻倒觉得,乱字里藏着她的影子。

李莲花展开纸,阳光透纸背,字迹发亮。他眉峰扬了扬:“小慵的字,比陆明霄的账册还乱。”话虽如此,却小心折好,塞进袖袋,动作轻得像护着片枯叶。折到第三下,似想起什么,又拆开重折,把有字的一面朝里,仿佛怕阳光晒淡了墨迹。

远处尘烟渐浓,马队铜铃声愈近。黄狗对着马队轻吠,尾巴尖糖霜落在地,引来只蚂蚁。李莲花摸出块桂花糖,丢给黄狗:“去,跟萧将军的马打个招呼。”糖块砸在狗鼻子上,它呜咽一声,叼着往马队跑,跑两步回头看,像怕人跟不上——倒像苏小慵总爱跑在前头,却每隔三步就回头喊“关大哥快点”。

笛飞声刀鞘往腰间紧了紧,龙渊刀红绳穗子晃了晃。关河梦把银针别回针囊,指尖触到囊底的透骨香——是从观霄茶馆带的,陆明霄塞给他时道“这香能醒神,比药管用”,当时观复在旁笑:“陆叔是怕关大哥路上打瞌睡,耽误找小慵姐。”

风里糖醋味更浓,混着马队的尘土气。李莲花竹杖敲地,节奏轻快:“关神医,见了萧将军,别总绷着脸。”他凑近,声压低,“你越紧张,手越抖,上次给阿飞治肩伤,针扎偏半寸,他忍着没说,后背青了好几天,被小慵笑‘笛盟主是铁打的’。”

关河梦耳尖泛红,转身收拾药囊,指尖在药瓶上顿了顿,把金疮药当成解毒散往瓷瓶里倒。笛飞声伸手拿过药瓶,放回正确的格子,动作熟稔——上次在药庐,关河梦也这样拿错药,他也是这般默默换回来的,李莲花在旁笑“你们俩倒像换过药囊”。

马队影子撞破雾霭,为首的雪青马打了个响鼻,见了笛飞声,竟往前凑了两步,鼻子快碰到刀鞘。李莲花竹杖往那边一扬:“萧将军,尝尝陆明霄的鱼香肉丝?甜口的,解你当年被抢水的气!”

风里传来爽朗笑:“李莲花,你还是这么爱管闲事!”笑声混着锅铲响,似有人道“早备好解药了,就怕笛盟主嫌甜”。黄狗叼着鱼鳔,已跑到马队前,对着雪青马的蹄子摇尾巴,马鼻息喷在它脸上,它抖了抖,没退开——倒比跟着关河梦时勇敢。

(章节末注:萧肃晖马队的药箱上,刻着半朵雪莲,与苏小慵银簪的芍药纹凑在一起,恰是南胤文“寻”字的两半。这纹样前年苏小慵拓在南胤文残卷上,当时她用朱砂圈了,注“这字像两个人手拉手”。陆明霄灶台上的糖罐,内壁刻着与青铜令牌同源的藤蔓纹,糖粒嵌在纹里,宛然谁用甜汁画的阵眼,与乱葬岗的骨殖阵隐隐呼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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