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月权谋一梦?
杏月权谋—梦?
大熙82年杏月,云隐山的雪尚未化尽,金鸳盟后山的雪魄花已顶开残雪,血色花瓣上凝着冰珠,宛如未落的血滴。墨鸿戴着星象面具,指尖拨弄着案头的九黎银鳞,面具缝隙中漏出的目光,比雪魄花上的冰棱更冷。
“赤绡,这是第七个传谣者的舌头。”她望着盘中蠕动的紫舌,蛊虫正顺着舌根啃食谣言标记,“雀鸣坊的‘黑鳞传’竟能渗透到金鸳盟第三分舵,你的情报网该换血了。”赤绡垂眸盯着银鳞上的蛊雕纹,袖口血绣帕子悄然遮住指尖颤抖:“巫祝大人明鉴,第三分舵的舵主本是前朝旧部,与苗疆……”
“与苗疆余孽勾连。”墨鸿替她说完,指尖蘸着蛊虫黏液在桌上画出北斗七星,“所以我让玄燕去处置了。那丫头嫌我的摄魂蛊太慢,非要用骨箭穿喉——倒省了我教化的功夫。”赤绡闻言抬头,恰好撞见墨鸿面具上的星芒反光,如同一双窥破人心的眼。她下意识按住腰间的蝶影镖,那是霜刃新改良的“北斗分光”款,镖身刻着的赤绡二字,在烛火下泛着暗红。
后山传来弓弦嗡鸣,玄燕扛着骨箭囊闯进屋,鹿皮靴底的蛊雕纹与银鳞暗纹相撞,在雪地上溅起细碎冰晶。“墨鸿!你竟让霜刃在箭杆刻北斗纹?”她腰间悬挂的九黎骨哨发出破风般的尖啸,“苗疆引星术是用来养蛊的,不是给你充门面的!”
墨鸿指尖的蛊虫猛然钻进紫舌,将其啃成齑粉:“充门面?金鸳盟需要的是让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巫祝,不是躲在苗疆雨林里玩骨箭的蛮子。你以为雀鸣坊的谣言是冲着我来的?他们想拆的,是笛盟主的台。”玄燕攥紧骨箭,箭杆上的雪魄花刻纹与芩婆茅屋前的银柳如出一辙:“少拿盟主压我!你分明是想借‘私通苗疆’的罪名,清洗异己!”
赤绡适时插话,指尖抛出几枚蝶影镖:“两位且慢——方才收到线报,鱼龙牛马帮的角丽谯出现在苗疆废墟,同行的还有药魔忘崖翁。”墨鸿面具微震,蛊虫黏液在桌面上聚成北斗形状:“忘崖翁?那老东西不是在闭关炼‘九转血蛊’?”赤绡点头:“线人说,他们在找萱妃医典残页——与芩婆提到的血蛊配方有关。”
玄燕猛然将骨箭插在案头:“我去截胡!顺便看看,角丽谯那丫头到底想干什么!”墨鸿却抬手按住她肩膀,星象面具在烛火下泛出血光:“不用。让雀鸣坊的人跟着——”她指尖在银鳞上画了个蛊虫符号,“正好坐实‘苗疆余孽勾结外敌’的罪名。”赤绡与玄燕对视一眼,前者袖中血绣帕子悄然攥紧,后者骨哨发出刺耳的尖鸣。
云隐山巅,闭关洞外的霜刃忽而停手,机关刀在箭杆刻出歪斜的纹路——她听见洞内传来龙渊玄铁长刀的嗡鸣。那是笛飞声新铸的兵器,刀柄鲛人泪折射出淡蓝光晕,与兰溪源送他的苗疆银饰交相辉映。“盟主出关了。”她低语,指尖抚过箭杆上未完成的北斗纹,想起三日前兰溪源曾托她转交一盒苗疆蛊虫。
赤绡转身时,闭关石轰然碎裂,笛飞声身着蜀锦襕衫立在洞口,霜花短刀别在腰间,龙渊长刀斜倚身侧,刀刃上凝结的霜花在春日暖阳中竟不消融。“墨鸿呢?”他开口,声线比去年低了半度,带着金属般的冷硬,“雀鸣坊的谣言该清了——用摄魂蛊太麻烦,直接让玄燕屠了他们楼主。”
赤绡注意到他襕衫下摆绣着的蛊雕花,正是兰溪源部族的图腾。“巫祝在后山雪魄花海。”她低头避开他的目光,袖中银鳞突然发烫,“盟主可需属下带路?”笛飞声却抬手按住她肩膀,指尖触到帕角的双鹤纹:“不必。你去查查——”他忽而凑近,声音压得极低,“角丽谯送给李相夷的波斯琉璃盏,是不是掺了苗疆‘幻心蛊’。”
雪魄花海中,墨鸿望着那道劈开雪雾的刀光,星象面具下的嘴角微微扬起。笛飞声收刀入鞘,龙渊长刀在雪地上拖出半尺深的痕迹,刀柄鲛人泪折射出碎光,映得他眼底的冰棱愈发锋利。“听说你活埋了三个前朝旧部?”他开口,霜花短刀的刀尖挑起一片血瓣,“金鸳盟初立,需立威,但手段未免太过。”
墨鸿转身时,面具上的北斗纹与他襕衫上的鹤羽刺绣重叠:“盟主闭关三月,倒学会妇人之仁了?当年在兰溪源帐下,你亲手割下叛徒舌头时,可没皱过眉。”笛飞声瞳孔骤缩,龙渊长刀猛地插入雪地,刀刃震得血瓣纷飞:“别拿义母的名号要挟我。金鸳盟是金鸳盟,苗疆是苗疆。”
墨鸿面具下传出低笑:“要挟?兰溪源若知道她最疼的义子,如今用她部族的圣物养蛊,会作何感想?”她指尖掠过雪魄花,蛊虫猛然在花瓣上聚成兰溪源的轮廓,“七日前你中了雀鸣坊的毒,是谁用摄魂蛊替你续命?是我——当年被她骂作‘苗疆妖女’的墨鸿。”
“够了!”笛飞声陡然攥住她手腕,龙渊长刀的霜花轻拂过她袖口,“萱妃医典残页在哪里?”墨鸿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色,忽而卸去力气般轻笑:“在芩婆那里。她今早用鹤骨杖敲开我房门,说‘兰溪源的义子该知道真相了’。”
话音未落,芩婆拄着鹤骨杖从花海中走来,杖头孔雀翎随着步伐轻颤,正是兰溪源十年前赠她的信物。“盟主出关了?”她浑浊的眼珠扫过龙渊长刀,落在刀柄的鲛人泪上,“这珠子与兰溪源送你的银饰倒是相配——她昨夜托人带话,说苗疆的蛊雕花该开了。”
笛飞声眉峰微蹙,龙渊长刀的霜花忽然消融半分:“她总爱摆弄那些花。”芩婆剧烈咳嗽着按住腰侧,鹤骨杖在雪地上划出蜿蜒痕迹,竟与苗族巫咒纹路一致:“老身与兰溪源相识时,她还抱着你在苗疆雨林躲官兵。如今你成了盟主,她却成了金鸳盟的‘外敌’——”
“芩婆!”墨鸿陡然出声,星象面具下的睫毛颤动,“萱妃医典残页在你那里?”芩婆忽而轻笑,从怀里掏出半片银鳞,内侧蛊雕纹与墨鸿案头的圣物严丝合缝:“九黎部的圣物该物归原主了。兰溪源说,当年你从她手中接过银鳞时,眼里还没这么多算计。”
赤绡跪在花海边缘,将芩婆的鹤骨哨悄悄放回原处,听见芩婆忽而压低声音:“飞声,兰溪源昨夜梦见你小时候——你抱着她腿说‘长大了要保护苗疆’。如今你的‘保护’,可是用活埋旧部、用九黎银鳞养蛊?”
笛飞声转身望向雪魄花海,血色花瓣在细雨中轻轻摇曳,宛如幼年时兰溪源替他包扎伤口的指尖。“金鸳盟没有退路。”他握紧龙渊长刀,刀刃映出芩婆鬓角的白发,“等江湖人学会敬畏巫祝,苗疆便不用再躲躲藏藏。”
芩婆摇头叹息,将银鳞按在他掌心:“兰溪源让老身告诉你,萱妃墓里的不是血蛊配方,是陷阱。真正的秘密,在你幼时总偷翻的那本《苗疆异闻录》里。”墨鸿瞳孔骤缩,星象面具下渗出冷汗——那本书,正是当年她替笛飞声偷藏的启蒙读物。
苗疆废墟中,角丽谯捏着金线卷起忘崖翁的药锄,金铃轻响间听见远处传来的鹤骨哨音。“芩婆果然去找笛飞声了。”她指尖金线穿透药锄,露出夹层中的萱妃医典残页,“兰溪源那老东西,竟把秘密藏在义子的启蒙书里——墨鸿,你说笛飞声知道当年你烧了那本书,会是什么表情?”
忘崖翁咳嗽着吐出黑血:“小姑娘与那姓李的小公子倒是情深义重。”角丽谯眼尾丹砂随着笑容晕开,金线猛然缠住他咽喉:“老东西,再敢提我表弟,我便用金线缝住你的舌头——就像当年兰溪源缝住背叛者的嘴那样。”
杏月初八的细雨中,笛飞声站在闭关洞外,望着赤绡埋银鳞的背影。霜刃抱着新改良的弩箭走过,箭杆北斗纹与他襕衫上的鹤羽刺绣交相辉映:“盟主可是在想兰溪源……”“去准备马匹。”他忽而打断,龙渊长刀的霜花落在赤绡方才埋银鳞的位置,“明日我要去苗疆。”
霜刃顿住:“盟主不是要清剿雀鸣坊?”笛飞声摸了摸腰间的苗疆银饰,那是兰溪源用第一根骨箭的猎物皮所制:“雀鸣坊的事交给墨鸿。我要去问问义母——”他忽而轻笑,指尖抚过刀柄鲛人泪,“她种的蛊雕花,能不能治摄魂蛊的反噬。”
雨幕中,墨鸿摘下星象面具,任由细雨冲刷脸上的蛊虫纹路。远处传来芩婆与玄燕的低语,提及兰溪源的蛊雕花能解百毒。她指尖蛊虫钻进花根,血色花瓣瞬间转为墨黑,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兰溪源手把手教她辨认雪魄花根的场景——那时的她,还不知道有朝一日,这花会成为囚禁自己的牢笼。
“笛飞声,”她对着雨幕轻声道,“你想保护苗疆,我想让江湖敬畏巫祝,可为什么我们每走一步,都要踩碎从前的自己?”指尖蛊虫猛然僵死,她这才惊觉,掌心不知何时攥紧了兰溪源送的孔雀翎,翎羽上的金粉簌簌而落,混着雨水,在雪地上画出半只展翅的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