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影惊梦

蝶影惊梦

大熙82年三月初二,玄音谷闭关洞外的雪魄花正开得妖冶,16岁的玄燕抱着骨箭囊蹲在洞口,鹿皮靴底的蛊雕纹蹭过青苔覆盖的石阶,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小木头怎么还不醒?”她晃了晃骨箭,骨哨在腰间随着动作轻响,“昨儿半夜我瞧墨鸿姐在廊下煎药,火光把她影子拉得老长,像根细瘦的竹篙。”霜刃头也不抬,机关刀在箭杆刻出最后一道北斗纹,木屑落在她补丁摞补丁的袖口上:“竹篙?她去年单手拎着三箱鲛人泪爬玄音谷时,你咋不说她像铁锚?”

 

洞内龙渊长刀嗡鸣骤起,正在替笛飞声擦汗的赤绡猛地抬头,只见少年盟主睫毛轻颤,额间星象咒纹如北斗七星般次第亮起。“阿飞弟弟!”她握住他发凉的指尖,袖口血绣帕子拂过他发烫的额头,帕角双鱼纹与金鸳盟徽记暗合,“还记得你去年七月在苗疆初见兰溪源时,伤着手腕可怜巴巴地求药么?后来认了义母后,睡着了还抱着她腿喊‘娘’的傻样?现在啊,你刀鞘上的花汁多半都是她替你擦的。”

 

笛飞声猛然睁眼,视线落在赤绡衣襟上的双鹤衔书纹——那是他亲手设计的徽记,此刻正被她指尖紧张地揉皱。“杏月初一到三月初二,共三十日。”霜刃将弩箭搁在石案上,弩身新漆的木香混着陈年鱼皮地图的腥味,“墨鸿姐说,若你再不醒,她便要学你小时候——把蛊雕花捣碎了兑蜂蜜灌你,就像兰溪源哄你喝药那样。”

 

木门吱呀推开,墨鸿带着星象面具踏入,竹篮里的忘忧草还滴着晨露,沾湿了她袖口褪色的苗族织锦。“小阿飞。”她摘下面具,眼角青黑如墨,指尖却温柔拂过他鬓角碎发,“芩婆说忘忧草需配苗疆蜜蜡……”她陡然轻笑,看着他攥紧的苗族银饰,“又梦见角丽谯的幻蛊了?这次是刀山还是火海?”

 

“是庄周梦蝶。”笛飞声望着她袖口的草药汁痕迹,那是他熟悉的醒神方气味,混着若有若无的蜜糖香,“梦里有个穿红衫的小公子,说要用波斯糖糕换我的鲛人泪刀柄。”玄燕爆发出一阵大笑,骨箭在指尖转出银弧,鹿皮箭囊上的雪魄花刻纹与他襕衫刺绣相撞:“小盟主这梦做得讲究!若真有这等妙人,墨鸿姐早该用摄魂蛊哄来当药童了——”“玄燕。”墨鸿陡然出声,却在对上笛飞声的目光时弯起嘴角,“是芩婆的远房侄子,唤作相夷,最爱躲在药柜里偷吃蜜饯。”

 

三日后,金鸳盟议事堂内,赤绡展开最新的江湖舆图,牛皮纸上的朱砂标记旁沾着几点金粉——那是角丽谯金线特有的装饰。“盟主,”她指尖点在苗疆废墟处,帕角轻轻拂过舆图左上角的双鹤纹,“鱼龙牛马帮的金线在这一带反复游走,像极了苗族引星术的阵图。”笛飞声盯着北斗标记,虫尸黏液在烛光下泛着诡异光泽:“玄燕——”

 

“不去!”玄燕将骨箭拍在桌上,震得鲛人泪烛台歪向一边,烛泪恰好落在她新补的鹿皮靴裂缝里,“小木头刚能喝碗热粥,你们就折腾他?”赤绡用帕角替她拂去靴上烛泪,却趁机将金粉抹在舆图背面——那是角丽谯约定的情报暗号。

 

墨鸿替笛飞声斟茶,雪魄花茶里的蛊虫尾部系着银线编成的千纸鹤——那是她昨夜熬夜编的祈福物。“兰溪源说,蛊雕花田的栅栏倒了。”她指尖抚过他襕衫上的鹤羽刺绣,针脚细密如蛊虫爬行,“你去年初见她时,抱着断箭蹲在花田边哭,还是她用骨刀替你修好的箭杆。之后你说‘以后我要当大侠保护娘’,如今倒真成了盟主。”

 

暮色浸染山巅时,笛飞声策马至苗疆雨林。兰溪源正蹲在蛊雕花田边嫁接花苗,银发间的孔雀翎随动作轻颤:“小阿飞可知,蛊雕花需用骨血浇灌?你去年七月抱着断箭闯进来时,浑身是血,倒像朵会走路的雪魄花。有一次,我问你怕不怕死,你说‘怕,但更怕没人给娘修栅栏’。”她抬手替他拂去肩头落雪,袖口露出与李相夷玉佩同款的鹤羽刺绣。

 

笛飞声蹲下身,指尖抚过花茎上的刀痕:“娘总说,这是苗族的眼泪。可我觉得,这花像你炸的糖糕,甜里带着苦。”兰溪源陡然轻笑,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炸得金黄的糖糕:“还记得你第一次叫我‘娘’吗?吃完我烤的蛊雕肉,抱着我的腿哭得鼻涕横流,说‘以后我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她将糖糕塞进他掌心,糖屑落在他襕衫的鹤羽刺绣上,“如今成了盟主,这话还算数么?”

 

“自然算数。”笛飞声咬下糖糕,甜腻在舌尖炸开,混着记忆中的硝烟味,“等金鸳盟站稳脚跟,我便带娘去东海看日出,就像你答应过我的那样。”兰溪源眼眶微湿,指尖替他理了理歪斜的衣领:“傻孩子,娘只要你活着,活得像蛊雕花一样泼辣,别像雪魄花那样……”她忽然噤声,转而替他别正苗族银饰。

 

三月初七,芩婆茅屋前,李相夷蹲在地上用树枝画机关图,发间红梅沾着草屑。笛飞声递过一盏雪魄花茶,看他皱着眉喝下:“苦?”少年猛点头,忽然指着他腰间银饰:“阿飞哥哥的银鱼会发光!能不能送给我?我拿糖糕换!”

 

“那是蛊雕,不是鱼。”笛飞声忍不住轻笑,从袖中取出块木雕小鸟,翅膀上刻着细小的北斗纹,“送你机关鸟,能扑腾三下。去年七月我初见娘时,她送我的第一样东西就是骨雕的蛊雕。”李相夷眼睛发亮,指尖触到木雕缝隙中的鲛人泪碎屑:“像真鸟一样会飞吗?”“试试。”笛飞声轻叩机关,小鸟振翅掠过李相夷发间,惊起几只荧光蝴蝶。

 

“会飞了!”少年欢呼着追逐蝴蝶,却不慎摔倒在蛊雕花田。笛飞声急忙扶住他,却见少年衣领下的九黎银铃与自己的苗族银饰同时发光,蛊雕花瞬间染上一层蜜色光晕。“阿飞哥哥的银饰和我的铃铛在说话!”李相夷指着花田,“你看!”

 

屋内陡然传来蛊虫轻响,墨鸿的星象面具在门框投下阴影:“角帮主莅临金鸳盟,竟让小公子独自蹲在泥里?”角丽谯的金线卷着琉璃珠破空而来,在李相夷头顶织成伞面挡住细雨:“墨鸿巫祝这是在教我管表弟?听说你新炼的摄魂蛊,能让人把亲娘当仇人——莫非巫祝大人想试试?”

 

墨鸿指尖蛊虫聚成蝴蝶形状,停在李相夷发间:“角帮主说笑了,我只听说鱼龙帮的‘画皮’媚功,能让男人心甘情愿挖心掏肺。不过相夷是芩婆的远房侄子,金鸳盟的贵客……”她袖口微露的银鳞,与李相夷玉佩内侧的纹路遥遥相和,“若有人想动他,得先问过我袖中的蛊虫。”

 

“哦?”角丽谯眼尾丹砂随着笑容晕开,金线猛地缠住墨鸿手腕,却在触及银鳞时猝然缩回,“芩婆的远房侄子?我表弟腰间的玉佩,可是九黎部圣物的钥匙——巫祝大人不想看看?”她指尖弹出银线勾住李相夷玉佩,却被墨鸿袖口飞出的蛊虫切断。

 

李相夷攥着机关鸟蹦到两人中间:“表姐别闹!阿飞哥哥说,糖能粘住坏东西!”他掏出半块糖糕掰成两半,分别塞进墨鸿和角丽谯手中,“吃甜的就不会吵架了!”墨鸿望着掌心的糖糕,忽然想起去年在苗疆,兰溪源也是这样掰糖糕哄哭闹的笛飞声。

 

兰溪源的鹤骨杖声从花田深处传来:“飞声,相夷该喝醒神汤了。”她望向李相夷发间的红梅,目光在墨鸿的银鳞与角丽谯的金线间流转,“苗疆的雨要来了,有些秘密,该让孩子们自己摘开面纱了——就像你当年摘开我斗篷那样。”

 

暮色中,李相夷攥着机关鸟蹦跳着走在最前,笛飞声与兰溪源并肩而行,墨鸿的星象面具倒映着角丽谯远去的红影。金鸳盟的双鹤旗在山风里猎猎作响,错绣的鹤羽间,不知何时落了片糖糕碎屑,被蛊雕花汁染成暗红,像极了雪魄花最中心的那点血色——那是去年七月,笛飞声初见兰溪源时,滴在她衣襟上的血珠,也是今日李相夷掌心留下的蜜糖痕迹。

 

笛飞声忽然驻足,望着少年发间随步伐轻颤的红梅:“娘,相夷的眉眼,倒像极了……”“像你幼时。”兰溪源替他说完,鹤骨杖在雪地上划出苗族巫咒,“飞声,有些羁绊是天意,就像蛊雕花与蛊雕鸟,注定要相互依存。”

 

角丽谯坐在鱼龙牛马帮顶楼,望着掌心的糖糕碎屑冷笑。金线卷来一只荧光蝴蝶,翅膀上赫然映出李相夷与笛飞声并排而立的画面。“天意?”她将糖糕碎屑放入口中,甜腻混着蛊虫黏液在舌尖炸开,“我偏要逆天改命——用这对双生圣物,搅他个血雨腥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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