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替徒挡刀
鬼市替徒挡刀
大熙105年,立夏,五月初五,鬼市暗巷。
蟹膏·骰子与仙人跳
青石板缝里渗着隔夜的雨水,方多病的后背抵着潮湿的砖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中的护心镜——那是今早李莲花硬塞给他的,镜面上还刻着半朵桂花。此刻闻着鼻尖醉蟹膏的甜腥,他蓦地想起三个月前渔村的雨夜,这人也是用蟹壳骰子变戏法,骗走了他兜里的所有铜钱,却在次日清晨送他一笼热腾腾的蟹粉包子。
“百川院的狗鼻子,”李莲花晃着空酒壶,金铃在腕间轻响,“闻错味了吧?”他侧身挡住方多病的视线,却在暗桩挥刀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盯着对方肘窝,那是‘鱼刺三式’的破绽。”
为首的暗桩面覆青巾,袖口绣着半枚鱼刺:“方多病私闯鬼市密道,按律当废去武功!”刀刃划破雨幕的瞬间,方多病看见李莲花瞳孔骤缩——那是他三年前在东海礁石上,看见鲨鱼时的表情,但下一刻,这人竟咧嘴笑了,露出沾着蟹膏的犬齿:“废我徒弟武功?先问问我手里的骰子答不答应。”
“按律?”李莲花挑眉,酒壶稳稳挡住刀刃,“我倒记得百川院刑堂首座欠我三坛焚心醉——你说他若知道门下暗桩滥用私刑,会先打你三十杖,还是先请我喝三天酒?”
方多病听见“我徒弟”三字,心间蓦地一暖,忽然想起上周李莲花教他辨识草药时,曾用金铃敲他脑袋:“记好了,方小公子,以后你就是我李莲花的徒弟,走到哪儿都得报我的名号。”此刻看着暗桩微颤的刀刃,他终于读懂这人眼里的狡黠——哪里是在吵架,分明是在给徒弟立威。
“少废话!”暗桩挥刀劈向李莲花,却见三把蟹壳刀破空而来,分别钉在他“云门”“气海”“百会”三穴附近。方多病趁机摸出鲨鱼哨,却被李莲花用脚尖踢了下手腕:“先扔蟹膏——瞎子才看得见信号弹,笨蛋!”
醉蟹膏在空中划出弧线时,方多病倏地想起李莲花教他的口诀:“蟹膏糊眼要快准狠,骰子落地听声音。”他屏息抛出骰子,三枚刻着“东海仙人”的骰子竟在青石板上摆出北斗形状,惊得暗桩们顿了顿——那是四顾门失传已久的“星图步法”起手式。
刀光·师徒与旧伤痕
红光冲天的瞬间,李莲花已旋身挡在方多病身前。第一刀擦过肩头,撕裂的布料下露出三年前东海挡箭的月牙形疤痕,疤痕末端还蜷着半片海藻状的纹路——那是他用“扬州慢”内力逼出毒血时留下的。第二刀划破酒葫芦,陈年桂花酒泼在青石板上,竟在刀光下泛着金箔般的光泽,李莲花趁机踩住酒液,借着滑劲旋身避开第三刀。
“师父!”方多病扑过去时,李莲花已顺着他的力坐下,指尖还攥着半块蟹壳:“记住了,以后遇袭先护丹田,再观敌破绽——比如现在,他们的刀势已经乱了。”
“闭嘴!”方多病扯下腰带,却在触到李莲花腰间旧伤时,喉间一哽。那道伤横贯左腹,像条沉默的鱼,此刻新伤叠旧痕,竟在苍白肌肤上织成扭曲的花。他忽然想起李莲花书箱里的医案,每本扉页都写着“伤可愈,心难愈”,此刻才明白,这人藏起的何止是身体的伤。
笛飞声的刀光劈开雨幕时,正看见方多病手抖得连绷带都解不开,李莲花却还在用金铃轻敲他手背:“慌什么?没看见笛盟主的刀比你的手抖得还厉害?他呀,是怕我死了没人陪他赌酒。”
“找死!”笛飞声横刀逼退暗桩,却在蹲下身替李莲花检查伤口时,指尖轻轻避开旧疤,“护心镜呢?”
“给这笨蛋了。”李莲花抬了抬下巴,方多病这才发现自己胸前的护心镜正硌着李莲花的肩膀,而这人的护心镜,不知何时已塞进了他的衣襟,镜面还带着体温。
“下次再把护心镜给别人,”笛飞声扯下腰间的玄色布条,熟练地替李莲花包扎,“我就把你的金铃熔了做护心镜。”
“舍不得就直说。”李莲花轻笑,却在方多病低头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怕,有师父在。”
刺青·螃蟹与师徒情
李莲花被方多病扶着靠墙坐下时,笛飞声正用刀尖在暗桩袖口运劲。小鱼刺青逐渐变形,螃蟹的大螯钳住骰子,触须卷着朵桂花——那是李莲花常用的暗器纹样。暗桩疼得冷汗涔涔,却不敢挣扎,因为笛飞声的刀刃正抵着他后心的“至阳穴”。
“滚回去告诉刑堂,”笛飞声踢开脚边的匕首,“再让我看见单刺暗桩滥用私刑,就把刑堂的门槛剁成蟹肉粥,喂给你们养的信鸽。”
暗桩连滚带爬逃走时,方多病倏地想起李莲花说过:“笛飞声刻刺青时,会把对方最怕的东西刻进去——这人袖口有鱼鳞纹,定是怕水,所以螃蟹下面刻了波浪。”
“发什么呆?”李莲花用金铃敲了敲他手背,“替我看看酒葫芦漏没漏——那可是三十年的桂花陈酿,比你的学费还贵。”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酒!”方多病翻开破碎的酒葫芦,却在夹层里看见半块蟹壳雕的小鱼——那是他上个月送李莲花的“护身符”,鱼嘴还衔着颗米粒大的珍珠。
“废物,”笛飞声递来坛焚心醉,坛口还粘着片新鲜的桂花,“用酒擦伤口,笨死了。”
“酒精会疼!”方多病皱眉。
“他怕疼?”笛飞声挑眉,刀鞘敲在李莲花头顶,“往昔在珊瑚湾,他被鲨鱼拖进海里,自己咬着刀割开鱼腹逃生,都没喊过一声疼。”
“那是因为有你在岸上砍鲨鱼。”李莲花轻笑,却在方多病用酒擦伤口时,猛地攥住他手腕——不是因为疼,而是看见他眼里蓄着的泪,“傻小子,哭什么?师父这不是好好的吗?”
尾声·蟹壳·酒壶与师徒酒
三日后,李莲花躺在莲花楼的竹榻上,看着方多病端来的蟹肉粥直叹气:“我说方小公子,你是不是把醋当酱油放了?这粥怎么酸得比笛飞声的脾气还冲?”
“明明是你味觉失灵!”方多病梗着脖子反驳,却在李莲花尝了一口后,慌忙从怀里掏出蜜饯,“早知道就听笛盟主的,加两勺糖……他说你喜欢甜的。”
“哦?”李莲花挑眉,“他还说什么了?”
“没什么!”方多病别过脸,想起今早笛飞声塞给他的纸条,上面字迹潦草:“粥要煮烂,糖放三颗,他不爱吃酸,伤口别碰水。”
李莲花晃了晃腕间金铃,忽然看见方多病衣襟里露出的护心镜角:“我说过,这玩意儿要贴肉藏,否则怎么护心?”
“知道了!”方多病手忙脚乱地塞护心镜,却在触到李莲花掌心的老茧时,握住他手指,“师父,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游湖好不好?听说画舫上的蟹粉汤包很有名,还能看皮影戏……”
竹窗外的蝉声忽然密集起来,李莲花望着少年耳尖的红,想起鬼市那夜他喊“师父”时,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又格外坚定。金铃轻响间,他用骰子敲了敲方多病手背:“游湖可以,不过得带上笛飞声——那家伙欠我三十坛酒,正好让他结账。再说了,”他压低声音,“你不觉得他看皮影戏时,比刀架在脖子上还好玩?”
“谁要跟你们去!”竹门“吱呀”推开,笛飞声拎着串螃蟹走进来,刀鞘上还滴着水,怀里抱着个油纸包,“鬼市密道的地图,拿去。还有……”
“螃蟹?”方多病瞪大眼。
“醉蟹。”笛飞声将油纸包扔在桌上,却在看见李莲花要起身时,伸手按住他肩膀,“再乱爬,伤口崩开我不管。”
“明明是你想管。”李莲花轻笑,却任由笛飞声替他调整枕头,“对了,上次你改的螃蟹刺青,百川院有人问起吗?”
“嗯,”笛飞声别过脸,耳尖泛红,“他们说……像哪家酒楼的招牌。”
“哈哈哈哈!”李莲花笑到咳嗽,方多病急忙递过茶水,却不小心泼在笛飞声袖口。本以为会被骂,却见这人只是皱眉扯下袖口,露出里面新纹的螃蟹刺青——与暗桩的不同,这只螃蟹捧着金铃,旁边还刻着“相夷”二字。
三人在竹榻边闹成一团时,檐下的雨燕忽然振翅而起,衔走了窗台上的蟹壳骰子——那上面的“东海仙人”四字,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方多病望着窗外的蓝天,倏地明白:江湖从来不是只有刀光剑影,还有人愿意用护心镜换他周全,用螃蟹刺青破他困境,用一碗酸甜交错的蟹肉粥,煮尽人间烟火。而这些,远比任何武功秘籍都更值得珍藏。
笛飞声忽然从怀里摸出坛酒,坛底刻着“飞声”二字:“喝不喝?”
李莲花挑眉:“三十年陈酿?”
“想什么呢,”笛飞声打开坛盖,露出里面的螃蟹,“醉蟹配酸粥,绝了。”
方多病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忽然想起暗桩袖口的螃蟹刺青。原来真正的江湖,也不全是恩怨分明的刀光剑影,而是有人愿为你挡刀,有人愿为你改刺青,有人愿陪你在伤痛里,把日子过成带刺的花,酿成交织着疼痛与温暖的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