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年味儿里的老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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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腊月二十四,掸尘日。老巷里的人家都忙着拆洗被褥,扫去一年的尘埃。晚香居的木门卸下来,林砚秋和张妈用丝瓜瓤蘸着碱水擦,木头上的纹路里积着经年的面香,擦净了,露出温润的木色,像浸过岁月的玉。
“你外婆在时,这天必做荠菜馄饨。”张妈边擦边说,“她说‘掸尘清了屋,馄饨暖了肚,年就不远了’。”正说着,巷口传来王伯的声音,他肩上扛着个竹篓,里面是刚割的野荠菜,绿油油的,沾着雪水。“秋丫头,后山雪化了点,荠菜冒头了,够包两回馄饨的。”
林砚秋笑着接过来,荠菜得先焯水去涩,挤干了切碎,拌上剁碎的鲜肉,加一勺外婆留下的虾籽酱。“这虾籽酱是你外婆当年在太湖边收的,晒干了装在陶罐里,说‘鲜得能跳脚’。”张妈揭开陶罐,一股清鲜的海味飘出来,混着荠菜香,像把春天揉进了馅里。
包馄饨时,陈老师带着两个学生来帮忙。学生是外地的,寒假没回家,陈老师说:“让孩子们学学老江南的年俗,将来走到哪儿,想起这口馄饨,就不算远。”小姑娘笨手笨脚,馄饨皮总捏不紧,林砚秋教她:“边要捏出花边,像给馄饨穿件小裙子,这样汤才进得去,咬一口,鲜能从舌尖窜到心里。”
正包着,张老板掀帘进来,手里举着串腊肠:“我妈灌的广式腊肠,甜口的,给你们添个年味。她说晚香居的荠菜馄饨配腊肠,像南北的年凑到了一块儿,热闹。”他看见学生包的馄饨,笑着说:“我刚学挑笋时,比这还糟,王伯说我挑的笋像石头,现在不也及格了?”学生们都笑起来,捏馄饨的手也灵活了些。
除夕夜,晚香居和快味轩都歇了业。林砚秋把外婆的老藤椅搬到门口,张妈端来刚煮的荠菜馄饨,张老板拎着妈妈做的八宝饭,陈老师带来一瓶自酿的米酒。雪又下起来,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两家面馆的灯笼在雪夜里亮着,像两颗暖烘烘的星。
“尝尝我这八宝饭,”张老板打开饭盒,糯米裹着豆沙,上面嵌着蜜枣、莲子,“我妈说,以前总怕晚香居抢生意,熬汤时恨不得多放两勺味精。现在才懂,好味道是熬出来的,不是抢出来的。就像这雪,盖在地里,是给明年的笋攒着劲儿呢。”
陈老师抿了口米酒,叹道:“我小时候,你外婆总在除夕留一碗面,说‘年三十的面,叫留年面,吃了能留住福气’。那时候穷,面里就卧个荷包蛋,可香得能记一辈子。”林砚秋听着,忽然起身回屋,从柜子里翻出个旧布包,里面是外婆的食谱,纸页泛黄,上面记着“留年面:粗面,骨汤熬三时,蛋要溏心,撒青蒜,配一碟酱萝卜,解腻”。
“今晚,咱们煮留年面。”她笑着说。砂锅里的骨汤咕嘟着,煮好的面捞进碗里,卧个溏心蛋,青蒜撒得匀匀的。张妈端来酱萝卜,是秋里腌的,脆生生的,带着点甜。四个人围着小桌吃面,雪落在灯笼上,簌簌地响,汤里的热气裹着酒香、饭香,把寒冷都泡软了。
大年初一,按老规矩,晚香居要煮“福面”,给来的客人添双筷子,说句“新年福气长”。天刚亮,王伯就来了,手里拿着根带芽的冬笋:“头拨笋里的‘笋王’,给福面添个彩头。”他教过张老板挑笋后,张老板挑的笋越来越像样,昨天还送来两根,说“给晚香居的福面备着”。
客人渐渐多起来,有走亲戚的,进来讨碗热面;有拜年的孩子,捧着面碗说“谢谢阿姨”。林砚秋看着他们,忽然明白外婆说的“人心要捂得暖”是什么意思。那些挑笋的讲究、腌肉的耐心,从来不是死板的规矩,而是像这福面里的笋,藏着对日子的盼头;像汤里的骨香,熬着对人的心意。
午后,张老板带着儿子来,小家伙手里举着幅画,是昨晚画的:两条巷子,两盏灯笼,两个面馆,像两只挨在一起的暖壶。“他说,要把两家面馆画下来,贴在墙上,这样冬天就不冷了。”张老板笑着说。
林砚秋把画贴在灶边,正对着砂锅。砂锅里的腌笃鲜还在炖,热气腾腾的,映着画上的暖光。她想起外婆食谱最后一页写的:“面是暖人的物,人是传暖的桥。”原来传承不是守着老方子不变,而是让那些认真、耐心、沉静,像面汤里的鲜,慢慢渗进日子里,让每个经过的人,都能带着点暖意走下去。
雪停了,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面碗里,像撒了把碎金。晚香居的棉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的热气和笑声,和快味轩的热闹连在一起,让这条老巷,在新年的第一天,就浸在了化不开的暖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