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腌笃鲜与旧时光

梅雨季快过的时候,巷口的春笋冒了出来。张妈说:"该做腌笃鲜面了。"

腌笃鲜是江南春天的味道。"腌"是咸肉,"笃"是小火慢炖,"鲜"是春笋和鲜肉。外婆做的腌笃鲜面,是晚香居的时令招牌,老主顾们盼了一整年。

张妈从梁上取下挂着的咸肉。那是去年冬天腌的,用的是本地土猪的五花肉,抹上盐和花椒,挂在通风的梁上,风吹日晒了三个月,肉色红亮,带着淡淡的酒香。"咸肉要切得薄,像蝉翼似的,炖的时候才容易出味。"

鲜肉选的是猪后腿的"坐臀肉",肥瘦相间,切成方块。春笋要选刚冒头的"早园笋",剥去外壳,切成滚刀块,用沸水焯过,去了涩味。

"炖腌笃鲜,要用砂锅。"张妈把咸肉、鲜肉和春笋放进砂锅里,加清水没过食材,"先大火烧开,撇去浮沫,再转小火'笃'着。"

"笃"的过程最是磨人。火不能大,汤不能沸,只能看见砂锅里的汤微微颤动,像江南女子低低的絮语。张妈守在灶台前,时不时往灶里添块柴,眼神专注得像在守护什么珍宝。

"你外婆当年,炖腌笃鲜的时候,总爱在砂锅边放个小板凳,坐着织毛衣。"张妈絮絮叨叨地说,"她说,食物是有灵性的,你对它用心,它就对你用情。"

林砚秋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砂锅里渐渐浓稠的汤。咸肉的香、鲜肉的嫩、春笋的鲜,在慢火中慢慢交融,香气从砂锅缝里钻出来,漫满了整个灶间,带着春日的暖意。

炖了一个时辰,汤变得乳白,春笋吸饱了肉香,咸肉的咸鲜渗进汤里。张妈舀了一勺汤尝了尝,点点头:"差不多了。"

煮好的细面捞进碗里,浇上滚烫的腌笃鲜,撒上葱花。一碗腌笃鲜面,汤浓肉香,春笋脆嫩,面条吸饱了汤汁,每一口都是春天的味道。

第一个来吃腌笃鲜面的是陈阿婆。她提着菜篮子,刚从菜市场回来,看见灶上的砂锅,眼睛一亮:"哟,腌笃鲜面上市了?"

陈阿婆是外婆的老姐妹,年轻时总来晚香居帮忙择菜。她接过林砚秋递来的面,吃了一口,眼眶就红了:"像你外婆做的味道。那年我生我家老三,身子虚,你外婆天天给我炖腌笃鲜,说这汤养人。"

林砚秋坐在一旁,听陈阿婆讲过去的事。外婆年轻时,晚香居是巷子里最热闹的地方,清晨的面香能飘出半条街。有挑着担子的货郎,有上学的孩童,有赶早班的工人,都来吃一碗热面,暖了胃,再去赶生活。

"你外婆常说,做面和做人一样,要实在。"陈阿婆放下筷子,"汤要熬足时辰,面要揉够力气,待人要真心实意,这样日子才能像腌笃鲜一样,慢慢熬出滋味来。"

林砚秋看着陈阿婆满足的笑容,忽然觉得,晚香居不仅仅是一家面馆,更是一个装满了旧时光的匣子。每一碗面里,都藏着老主顾们的回忆,藏着外婆的温暖,藏着江南人对生活的热爱。

她走到灶台前,看着那锅还在"笃笃"作响的腌笃鲜,心里暗暗想:一定要把晚香居守下去,让这烟火气,在巷子里一直飘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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