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记

怒意:“昔日茅舍之中,汝二人尚能相濡以沫,体谅彼此;如今朱门之内,却只剩猜忌疏离,为浮华所迷。汝以为长生不老是福,可知心性已堕,纵有千年寿数,亦是行尸走肉?”

李轩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我……我们只是想过得好一点……”

“过得好,便是要忘了曾与你分食半块窝头的乡邻?便是要将昔日帮你修补屋顶的匠人拒之门外?”金钗的声音陡然转厉,“文良,你还记得十二岁那年,王大婶把最后一碗米汤端给你时,说的什么?”

文良浑身一颤,眼前突然闪过那个雪夜——她发着高烧,王大婶踩着没过膝盖的积雪跑来看她,解开棉袄,把热乎乎的米汤一口口喂进她嘴里,说:“孩子,撑下去,日子总会好的。”那碗米汤的温度,仿佛还留在喉咙里。

“李轩,你又忘了张木匠冒雨帮你加固茅草屋,自己淋得发高烧?”金钗继续说道,“汝二人所求,本是安稳度日,如今却为欲望所驱,失了本心。这长生不老,汝二人不配得之。”

“不!你不能这样!”李轩急得去抓金钗,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你答应过要实现三个愿望的!”

“前两愿,已让汝二人尝尽浮华。”金钗的光芒渐渐变得刺眼,“今日本仙便收回一切,让汝二人重回起点,好好想想,何为真正想要的日子。”

话音刚落,整座宅院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雕梁画栋像纸糊的一样碎裂,琉璃瓦哗啦啦地往下掉,紫檀木桌椅化为飞灰,满箱的金银珠宝在光芒中消融。丫鬟仆役们惊叫着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文良身上的绫罗绸缎变成了粗布衣衫,头上的凤钗滚落,露出原本枯黄的头发。李轩的锦袍也变回了那件补丁摞补丁的旧衣,腰间的玉带碎成粉末。

不过片刻功夫,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他们依旧站在那间四面漏风的茅草屋里,屋顶的破洞漏下月光,照在冰冷的泥地上。怀里的金钗变得黯淡无光,像一支普通的铜钗,再无半分灵气。

“房子……钱……都没了……”文良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李轩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金钗,突然一把将它扔在地上,用脚使劲踩着:“骗子!你这个骗子!”

可金钗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再无任何回应。

天快亮时,外面传来敲门声。李轩和文良吓得不敢出声,敲门声却越来越急。“阿轩?阿良?你们在吗?”是王大婶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慢慢打开门。王大婶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个碗,见他们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你们咋了?昨晚听着这边有动静,我煮了点姜汤,给你们暖暖身子。”

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姜汤,文良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过去抱住王大婶:“大婶……我们错了……”

李轩站在一旁,眼圈也红了。他捡起地上的金钗,看了看,用力扔到了远处的草丛里。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王大婶拍着文良的背,“日子还得往前过。”

从那以后,李轩和文良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他们依旧住着茅草屋,靠采野菜、编竹筐过活。只是这一次,他们脸上的笑容多了,话也多了。

李轩每天编完竹筐,就帮村里的老人挑水;文良绣的帕子,总是分一半给没布料的邻里。王大婶家的柴火不够了,李轩会主动去山上砍;张木匠的孙子病了,文良会把攒的铜板送过去。

有人问他们,后悔吗?

李轩总是笑着说:“以前觉得有大房子、好多钱才是好日子,现在才明白,能踏踏实实干活,能帮着身边的人,心里才踏实。”

文良则会补充一句:“就像王大婶说的,日子总会好的,只要心是热的。”

那年冬天,特别冷。李轩和文良把茅草屋的缝隙糊好,又给王大婶和张木匠家送去了厚厚的柴草。晚上,两人坐在灶门前,分吃一块烤红薯,红薯的甜味弥漫在小小的茅屋里,暖烘烘的。

“阿轩,”文良靠在他肩上,“你说,那金钗是不是故意的?”

李轩咬了口红薯,含糊地说:“管它是不是呢。反正现在这样,挺好。”

文良笑了,眼里的光,比当年戴着凤钗时还要亮。

屋外的月光透过破洞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像一层温柔的纱。远处的草丛里,那支黯淡的金钗轻轻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或许,它要等的,从来都不是贪婪的愿望,而是那份在贫困中不曾丢失、在浮华里险些忘却的本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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