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罗帐

宋岩端起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那信上还说,有人借着私盐买卖敛财,甚至勾结官员,草菅人命。王掌柜在青州商界根基深厚,想必对这些事有所耳闻吧?”

王元宝的笑容僵在脸上,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很快掩饰过去:“宋大人说笑了,青州城向来太平,哪有这些龌龊事?倒是李化杀妻一案,闹得满城风雨,大人还是先查清此案为好。”

“王掌柜说得是。”宋岩放下茶杯,起身道,“叨扰了,告辞。”

走出王府,随从低声问:“大人,他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意料之中。”宋岩望着王府紧闭的大门,“他越是遮掩,越说明心里有鬼。让人盯紧王府后巷,蒙雪十有八九藏在那里。”

果然,入夜后,王府后巷的角门悄悄开了道缝。一个黑影闪了出来,裹着件宽大的蓑衣,帽檐压得极低。盯梢的衙役刚要跟上,却见黑影突然拐进一条窄巷,消失在拐角处。

衙役追过去时,只看见地上丢着件蓑衣,里面的人早已没了踪影。巷尾的墙头上,沾着几根女人的发丝,和蒙雪常用的桂花油味道一致。

“大人,这是故意引我们上钩啊。”随从看着蓑衣,眉头紧锁。

宋岩捡起蓑衣,发现内衬绣着朵极小的梅花——那是王府账房先生苏文的标记。苏文是王元宝的心腹,掌管着盐铺的所有账目,据说此人最是谨慎,从不出错。

“不是引我们上钩,是给我们留了线索。”宋岩指尖捻着那朵梅花,“蒙雪想告诉我们,苏文知道内情。”

次日一早,苏文去盐铺对账的路上,被几个“劫匪”堵在了巷子里。就在他以为要遭殃时,“劫匪”突然亮出腰牌——竟是宋岩派来的衙役。

“苏先生别怕,我们是奉命请您去衙门问话。”衙役客气地说。

苏文脸色煞白,抖着声音:“我……我没犯法,你们凭什么抓我?”

“有没有犯法,到了衙门便知。”

被带到知府衙门时,苏文的腿已经软了。宋岩没急着审他,只是让人端来一碗热茶:“苏先生,本官知道你只是奉命行事,只要你说出实情,本官可以饶你不死。”

苏文捧着茶杯的手瑟瑟发抖,茶水溅在衣襟上都没察觉:“大人……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那这朵梅花,你总该认识吧?”宋岩将那件蓑衣扔在他面前,“蒙雪藏在王府,是你帮忙遮掩的吧?李阳在牢里被杀,也是你派人做的吧?”

苏文的脸瞬间没了血色,茶杯“哐当”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我……我……”

“王元宝让你做这些事,许了你什么好处?”宋岩步步紧逼,“是让你接管盐铺,还是帮你摆平早年贪墨账目的事?”

这句话戳中了苏文的痛处。他早年确实私吞过盐铺的银子,被王元宝抓住把柄,才不得不对其言听计从。

“我招……我全招……”苏文瘫坐在地上,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流,“蒙雪确实在王府,藏在西跨院的地窖里。李阳是王掌柜让我杀的,他说李阳知道得太多,留着是祸害……”

“那封陷害本官的信,也是王元宝指使的?”

“是。”苏文点头,“王掌柜恨您查抄他的私盐,就想让蒙雪勾引李化,再伪造证据,说您和李化勾结,利用职权谋私利。没想到香兰突然撞破,打乱了计划……”

宋岩的眼神冷了下来:“这么说,香兰的死,王元宝早就预料到了?”

“他……他说过,成事总要付出代价……”苏文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还说,香兰的娘家在乡下,没什么势力,就算死了也没人会深究……”

“好一个‘没人深究’。”宋岩猛地一拍桌子,“备车,去王府!”

王元宝正在花园里摆弄他的兰花,见宋岩带着衙役闯进来,知道事情败露,反倒平静下来:“宋大人这是要动手了?”

“王元宝,你勾结匪类,贩卖私盐,指使他人陷害朝廷命官,还纵容手下草菅人命,桩桩件件都是死罪!”宋岩厉声喝道,“拿下!”

王元宝没反抗,只是看着那些盛开的兰花,轻轻叹了口气:“我这一生,挣了那么多钱,收藏了这么多奇花异草,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啊。”

衙役在西跨院的地窖里找到了蒙雪。她蜷缩在角落里,怀里抱着个布包,里面是几件换洗衣裳和半块干粮。见到宋岩,她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大人,您终于来了。”

“为什么要帮王元宝做事?”宋岩问。

“因为他救过我爹的命。”蒙雪低下头,“我爹欠他的,我得还。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变得这么狠……香兰死的那天,我躲在柴房后面,看见李化砸下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错了……”

“所以你留下线索,是想赎罪?”

蒙雪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账本:“这是王元宝贩卖私盐的账目,上面记着他每年给哪些官员送了钱……我知道的,都在这里了。”

宋岩接过账本,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心里沉甸甸的。他没想到青州城的水,竟这么深。

第五章 血色真相

香兰的尸体被重新验了一遍。仵作在她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一小块皮肉,经比对,并非李化或蒙雪的。而那方带血的砚台上,除了香兰的血迹,还有另一种淡淡的墨痕——那是只有官府文书才会用的朱砂墨。

“大人,这说明当时还有第三个人在场!”仵作肯定地说。

宋岩盯着那方砚台,突然想起李阳招供时说的话:“……我嫂子撞在桌角上,额头磕出个血口子……”可验尸结果显示,香兰额头的致命伤是钝器所致,桌角的磕碰只是皮外伤。

难道李阳没说实话?还是说,当时真的有第三个人?

他提审了李化。李化在牢里已经瘦了一大圈,眼神呆滞,见了宋岩,只是机械地磕头。

“李化,你老实说,香兰死的那天晚上,除了你、蒙雪和李阳,还有别人吗?”宋岩问道。

李化的身体猛地一颤,嘴唇哆嗦着:“没……没有……”

“那砚台上的朱砂墨,你怎么解释?”宋岩将砚台扔在他面前,“这是官府专用的墨,你一个商人,哪来的?”

李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突然抱着头尖叫:“不是我!我没杀她!是他!是他让我做的!”

“他是谁?”

“是……是张主簿……”李化的声音带着哭腔,“张主簿说,只要我帮他拿到王元宝私盐的证据,他就保我没事。那天晚上,他正好在我家后院等着,香兰撞破我和蒙雪的事,他怕事情败露,就……就拿起砚台砸了下去……”

宋岩愣住了——张主簿是他最信任的下属,掌管着衙门的文书,为人忠厚老实,怎么会和这事扯上关系?

“你胡说!”宋岩怒喝,“张主簿不是那种人!”

“我没胡说!”李化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他还说,香兰的娘家和他有仇,早就想找机会报复……他让我把罪名揽下来,说等风头过了就放我出去……我也是被他逼的啊!”

宋岩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让人把张主簿叫来,张主簿见到李化,脸色微变,却很快恢复平静:“大人,您叫属下过来,有什么事?”

“李化说,香兰是你杀的。”宋岩盯着他的眼睛。

张主簿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义正言辞地说:“大人明鉴,属下当晚一直在衙门整理文书,有许多人可以作证,怎么可能去李化家杀人?这一定是李化想推卸罪责,故意污蔑属下!”

“是吗?”宋岩拿出那方砚台,“这砚台上的朱砂墨,是你常用的吧?还有香兰指甲缝里的皮肉,要不要验一验?”

张主簿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大人,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原来,张主簿的父亲当年曾和香兰的父亲一起做生意,被香兰的父亲坑得倾家荡产,最后郁郁而终。张主簿一直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后来他发现王元宝贩卖私盐,就想利用李化拿到证据,既能扳倒王元宝,又能在宋岩面前邀功。

那天晚上,他正在李化家后院等着,没想到撞见香兰捉奸。他怕事情败露,更怕香兰认出他,情急之下就拿起砚台砸了下去。事后,他威胁李化,让他把罪名揽下来,还杀了李阳灭口,想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

“你可知罪?”宋岩的声音冰冷。

“我知罪……”张主簿痛哭流涕,“求大人看在我多年为朝廷效力的份上,饶我一命……”

“国法无情。”宋岩挥挥手,“把他押下去,听候发落。”

真相终于大白。李化、张主簿、王元宝被判处死刑,蒙雪因主动揭发罪行,且有立功表现,被判处流放三年。

行刑那天,青州城的百姓都来看热闹。有人为香兰惋惜,有人骂李化糊涂,有人说张主簿忘恩负义,还有人叹王元宝贪心不足。

宋岩站在衙门口,望着远处的刑场,心里五味杂陈。一场捉奸引发的命案,竟然牵扯出这么多阴谋和罪恶,人性的贪婪、仇恨、自私,在这场风波中暴露无遗。

他让人把香兰的尸体送回她的家乡,好好安葬。又让人把那些私盐贩子和受贿的官员一一查办,青州城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是,每当暮春下雨的时候,宋岩总会想起那个提着油纸灯的女子,想起她额头上的血,想起那半块摔碎的玉佩。

他知道,这场血色罗帐的悲剧,永远都不会真正过去。它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人心深处的黑暗,也警示着每一个人——欲望是把双刃剑,能成就人,也能毁灭人。

而那些因为欲望而失去的生命,终究是再也回不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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