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罗帐

第一章 捉奸夜

暮春的雨下得绵密，像扯不断的银丝，把青州城的青石板路浸得发亮。香兰提着一盏油纸灯，灯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映得她脸上的胭脂红一阵浓一阵淡。

她手里攥着半块玉佩，是方才在李家门口捡到的。玉佩上刻着朵雪莲，是蒙雪最喜欢的花样。蒙雪是青州知府宋岩的妾，上个月还笑着对香兰说："妹妹放心，李大哥不是那起子轻薄人。"

可此刻，李化的卧房里正传来女子的娇笑，那笑声穿破雨幕，像针一样扎进香兰的耳朵。她嫁入李家三年，李化待她虽不算热络，却也相敬如宾，直到半年前蒙雪随宋岩搬进知府衙门隔壁的宅院，一切才变了味。

"嫂子，真要进去？"身后的李阳压低声音，他是李化的堂弟，方才在酒馆喝得醉醺醺，被香兰硬拽了来。

香兰没说话，只是抬手推了推虚掩的院门。门轴"吱呀"一声，在雨夜里格外刺耳。卧房的灯突然灭了，紧接着是慌乱的穿衣声。

"谁？"李化的声音带着惊惶。

香兰提着灯跨进门槛，灯光扫过床边散落的红绸裙，那是蒙雪前几日在绸缎庄定做的，她还夸过上面的金线绣得精致。帐子被猛地掀开，李化赤着上身站在床边，手里攥着件青色外衣，而蒙雪正蜷缩在被子里，露出的肩头泛着白。

"好，好得很。"香兰的声音发颤，手里的灯晃了晃，油洒在地上，溅起小小的火星。

李阳醉意醒了大半，指着李化骂："哥！你咋能干出这种事？对得起我嫂子吗？"

李化脸色煞白，慌忙去拉香兰："兰儿，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哪样？"香兰甩开他的手，玉佩从掌心滑落，摔在地上裂成两半，"这玉佩是蒙雪姑娘的吧？李化，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作践我？"

蒙雪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只披了件李化的长衫，露出的小腿上还缠着条银链子。"姐姐息怒，"她屈膝福了福，语气却带着几分挑衅，"是我主动找李大哥的，不关他的事。"

"你闭嘴！"香兰指着她，气得浑身发抖，"你是宋知府的人，竟敢跑到这里来偷人，就不怕宋大人知道扒了你的皮？"

提到宋岩，蒙雪的脸色白了白，随即又扬起下巴："姐姐还是先管好自己的夫君吧。李大哥心里念着谁，姐姐难道不清楚？"

李化急得额头冒汗，一边拦着香兰，一边劝蒙雪："你先穿上衣服，有话好好说。"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接着是急促的敲门声："李大哥在吗？宋大人让我来送份公文！"

是宋岩的随从！香兰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冷笑一声，故意提高嗓门："宋大人的人来了正好，让他评评理，他的妾室跑到我家来，是想做什么！"

李化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捂住香兰的嘴："你疯了？这事传出去，我们李家和宋家的脸都要丢尽了！"

蒙雪也慌了，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衣服，银链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李阳醉醺醺地嚷："怕啥？做错事的又不是咱......"

话音未落，香兰突然推开李化，冲向门口："我这就去告诉宋大人，让他看看自己的妾室是副什么模样！"

"别去！"李化伸手去拉，却被香兰狠狠甩开。香兰脚下踉跄，撞在桌角上，额头磕出个血口子，血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她月白色的衣襟上，像绽开了一朵凄厉的花。

她没顾得上疼，挣扎着要开门，李化情急之下，抓起桌上的砚台就往她头上砸去。

"砰"的一声闷响，香兰的身体晃了晃，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化，眼睛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她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软软地倒了下去，油纸灯摔在地上，火苗舔着散落的灯油，很快就熄灭了。

雨还在下，卧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李化粗重的喘息声，和蒙雪压抑的啜泣声。李阳吓得酒全醒了，指着倒在地上的香兰，嘴唇哆嗦着："哥......你......你杀人了......"

李化这才回过神，看着自己沾了血的手，又看看地上一动不动的香兰，突然瘫坐在地上，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杀她......"

蒙雪扑到香兰身边，探了探她的鼻息，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没气了......她真的没气了......"

院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随从的声音越来越急："李大哥？李大哥您在吗？"

李化猛地站起来，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不能让他们发现！快，把她抬到后院柴房去！"

第二章 柴房秘

李阳吓得腿都软了，被李化拽着才勉强站稳。两人合力把香兰的尸体抬起来，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僵，额头的血渍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黑。蒙雪跟在后面，手里紧紧攥着那条银链子，指节泛白。

后院的柴房堆满了枯枝，一股霉味混杂着雨水的湿气扑面而来。李化找了块破旧的草席，把香兰的尸体裹起来，塞进柴堆最里面，又用几根粗木柴挡住。

"哥，这......这能行吗？"李阳的声音发颤，"要是被人发现了......"

"发现什么？"李化打断他，眼睛红得吓人，"香兰是自己不小心摔死的，跟我们没关系！"他转向蒙雪，"你先从后门走，回去就说一直在府里，什么都不知道。"

蒙雪点点头，脚步踉跄地往后门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李大哥，你......你多保重。"

看着蒙雪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李化才松了口气，转身对李阳说："记住，今晚的事，你就当没看见。香兰是晚上起夜，不小心在柴房摔死的，明天一早我就报官。"

李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点头。他知道，事到如今，除了闭嘴，别无选择。

第二天天刚亮，青州城的雨停了。李化"发现"了香兰的尸体，抱着她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引来了不少街坊邻居。

"可怜啊，香兰这姑娘多好，怎么就这么没了......"

"听说她夜里起夜，失足摔进柴房了......"

"柴房那地方黑灯瞎火的，是容易出事......"

议论声中，李化的堂弟李阳缩在人群后面，脸色惨白，不敢看人。他总觉得香兰的眼睛还在盯着他，像要把他心里的秘密全看穿。

很快，知府宋岩带着衙役来了。宋岩穿着藏青色官袍，面容清瘦，眼神锐利得像鹰隼。他绕着柴房走了一圈，目光落在草席上渗出的血迹上，眉头微微皱起。

"李掌柜，你说你夫人是起夜时失足摔死的？"宋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化抹着眼泪点头："是......她夜里说渴，起来找水喝，我等了半天没见她回来，就出去找，结果......结果就在柴房发现她这样了......"

宋岩蹲下身，仔细查看香兰额头的伤口，又看了看地上的血迹："这伤口看着不像摔的，倒像是被重物砸的。"

李化的心猛地一跳，强作镇定："大人明鉴，柴房里堆着不少粗木柴，她定是不小心撞在上面了......"

宋岩没说话，目光转向人群中的李阳："李阳，你昨晚在哪？"

李阳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在酒馆喝酒，喝多了就在那儿睡了......"

"有人能证明吗？"

"有......有酒馆的掌柜......"

宋岩点点头，让人去酒馆核实，然后又对衙役说："把尸体抬回衙门，验尸。"

李化脸色一白："大人，内子已经去了，何必再让她受那折腾......"

"是否是意外，得验了才知道。"宋岩的语气不容置疑，"李掌柜要是心里没鬼，就该盼着早日查清真相，还你夫人一个公道。"

看着香兰的尸体被抬走，李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他知道，这关怕是没那么好过了。

衙门的验尸房里，仵作正在仔细检查香兰的尸体。宋岩站在一旁，眉头紧锁。仵作突然"咦"了一声，从香兰的发髻里取出一小块碎玉。

"大人，这是......"

宋岩接过碎玉，只见上面刻着半朵雪莲，边缘还沾着点血迹。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玉佩，他认得，是他送给蒙雪的。

"大人，"仵作站起身，"死者额头的伤口是钝器所伤，绝非意外撞击，而且她脖颈处还有掐痕，像是被人扼住过喉咙。"

宋岩的手猛地攥紧，碎玉硌得手心生疼。他想起昨晚蒙雪说身子不舒服，早早回房休息了，难道......

他转身走出验尸房，对随从说："去看看蒙雪在哪。"

随从很快回来，脸色有些古怪："大人，蒙雪姑娘......不见了。她房里的东西还在，人却没影了。"

宋岩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快步走向蒙雪的卧房，推开门，只见桌上放着个锦盒，里面是他送的那支金步摇。床底下，露出一角青布，像是男人的衣袍下摆。

他弯腰拉出衣袍，认出那是李化常穿的那件。衣袍的袖口沾着点暗红色的痕迹，像是没洗干净的血。

真相已经昭然若揭。宋岩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他一直以为蒙雪是个安分守己的女子，没想到竟做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还间接酿成了人命。

而李化，竟敢杀了自己的妻子，当真是胆大包天！

"来人！"宋岩怒吼，"把李化和李阳抓起来！另外，全城搜捕蒙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三章 罗网张

李化被抓的时候，正在家里烧纸钱，嘴里还念念有词。衙役破门而入时，他吓得瘫在地上，纸钱飞了一地，像群白色的蝴蝶。

"李化，你可知罪？"宋岩坐在堂前，拍着惊堂木，目光如刀。

李化磕头如捣蒜："大人，我冤枉啊！香兰真是意外摔死的，跟我没关系......"

"没关系？"宋岩冷笑一声，让人把那件带血的衣袍和碎玉扔在他面前，"这是什么？你敢说你不认识？"

李化看着衣袍和碎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说！"宋岩猛地一拍惊堂木，"你和蒙雪通奸，被香兰撞破，便杀人灭口，是不是？"

李化还是不肯认，只是一个劲地喊冤。宋岩让人把李阳带上来，李阳早就吓得魂不附体，没等用刑，就把当晚的事一五一十地招了。

"......我嫂子撞破他们，要去告诉宋大人，我哥急了，就拿起砚台砸了她的头......然后我们把她抬到柴房......"

人证物证俱在，李化再也无法抵赖，瘫在地上痛哭流涕："我错了......我不该杀她......是她逼我的......"

宋岩看着他这副丑态，只觉得恶心。他下令将李化关进大牢，听候发落，然后又让人加紧搜捕蒙雪。

可蒙雪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搜遍了青州城的大街小巷，都没有她的踪迹。有人说看见她往城南的乱葬岗去了，有人说她混在逃难的人群里出城了，还有人说她被李化杀人灭口，尸体扔到河里了。

宋岩派人在城外的河边打捞了三天，只找到些破旧的衣物。他坐在书房里，看着那半块碎玉，心里疑窦丛生——蒙雪一个弱女子，没带多少盘缠，能跑到哪里去？

就在这时，随从匆匆进来："大人，李阳在牢里出事了！"

宋岩赶到牢房时，李阳已经没气了。他吊在房梁上，脖子上勒着根布条，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牢房的门是锁着的，看起来像是自杀。

"昨晚有人看守吗？"宋岩问狱卒。

狱卒点点头："小人一直守在外面，没见有人进去过。只是后半夜听到里面有动静，以为他在翻身，就没在意......"

宋岩仔细查看牢房，发现墙角有个小洞，洞口还沾着点新鲜的泥土。他让人把洞挖开，里面竟然藏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碎银子，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下一个就是你。"

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是用左手写的。宋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李阳分明是被人灭口的，凶手是谁？是为了掩盖什么秘密？

他突然想起李阳招供时说的话，李化是用砚台砸死香兰的，可衙役在李家搜查时，并没有找到那方砚台。难道砚台上面有什么秘密？

宋岩让人再次去李家搜查，重点找那方砚台。这次，衙役在李化卧房的床底下找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除了那方带血的砚台，还有一封信。

信是用密写的药水写的，用火烤过之后，字迹渐渐显现出来。信上的内容让宋岩倒吸一口凉气——那竟然是李化和蒙雪合谋，想要陷害宋岩的证据！

原来，蒙雪并非真心爱慕李化，而是受了别人的指使，故意接近李化，想从他嘴里套取宋岩办案的机密，再设计让宋岩身败名裂。香兰撞破他们的好事，纯属意外。

而李阳的死，恐怕也和这封信有关。有人不想让这个秘密曝光，所以杀人灭口。

宋岩捏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身边的人算计得如此之深。那个幕后黑手是谁？是朝中的政敌，还是青州城里的地头蛇？

他突然想起一个人——青州最大的盐商，王元宝。王元宝一直和宋岩不对付，上次宋岩查抄了他的私盐，他还放言说要让宋岩付出代价。

难道是他？

宋岩让人去查王元宝和蒙雪的关系，果然查到蒙雪的父亲曾受过王元宝的恩惠，蒙雪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报答王元宝，帮他对付宋岩。

"好，好得很。"宋岩冷笑，"王元宝，你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太天真了。"

他让人把那封信收好，又让人密切监视王元宝的动向。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他要等一个机会，将这伙人一网打尽。

而那个失踪的蒙雪，宋岩隐隐觉得，她并没有跑远，或许就藏在王元宝那里。

第四章 局中局

王元宝的盐铺生意兴隆，每天进出的人络绎不绝。宋岩的人扮成伙计，在盐铺对面的茶馆里盯着，却始终没见到蒙雪的身影。

"大人，会不会是我们猜错了？"随从有些疑惑，"王元宝这几天除了去盐铺，就是在家看戏，没什么异常啊。"

宋岩摇摇头："越是平静，越是反常。王元宝是只老狐狸，不会这么轻易露出马脚的。"

他决定亲自去会会王元宝。

王元宝的府邸雕梁画栋，门口的石狮子栩栩如生。宋岩递上拜帖，很快就被请了进去。王元宝穿着件锦缎长袍，正坐在花园里喝茶，见宋岩来了，笑着起身相迎："宋大人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王掌柜客气了。"宋岩坐下，目光扫过花园里的假山，"本官今日来，是想问问王掌柜，有没有见过一个叫蒙雪的女子。"

王元宝端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即笑道："蒙雪？是不是宋大人府上的那位姑娘？听说她失踪了，本官正在派人查找呢。怎么，宋大人怀疑是我藏起来了？"

"王掌柜说笑了。"宋岩微微一笑，"只是随口问问。对了，前几日本官在李化家搜到一封信，上面说有人指使蒙雪陷害本官，不知王掌柜有没有兴趣听听？"

王元宝的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即又恢复了镇定："哦？竟有这种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陷害宋大人？"

"本官也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