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堆里的黄泉路
莲儿总是低着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接过东西时指尖微微发颤。
阿钱看在眼里,心里的妒火像野草一样疯长。她原以为买个丫头回来能彰显自己的阔气,没成想大牛竟对这丫头动了恻隐之心。那天傍晚,她看见莲儿正蹲在灶房门口啃馒头,那馒头分明是大牛早上没吃完的。
"好啊你个小贱人!"阿钱冲过去,一把抢过馒头扔在地上,还用脚碾了碾,"敢勾引我男人?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她揪住莲儿的头发就往墙上撞,莲儿疼得直哭,却不敢还手,只一个劲地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大牛正好从外面回来,见状赶紧拉开阿钱:"你干啥?她还是个孩子!"
"孩子?我看她是狐狸精变的!"阿钱撒泼打滚,"你是不是看上她了?嫌我老了?我早就知道,你有了钱就想踹了我......"
大牛气得浑身发抖,却又说不过她,只好把莲儿拉到一边,给她抹了点药膏:"你别怕,以后她再打你,你就告诉我。"莲儿点点头,眼泪掉在地上,砸出个小小的湿痕。
没过几天,莲儿就发高烧,躺在床上直说胡话,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大牛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赶紧说:"我去请郎中。"
阿钱正在试新做的金镯子,听见这话翻了个白眼:"请什么郎中?一个买来的丫头,死了就死了,浪费那钱干啥?直接拖去乱葬岗埋了,还能省点口粮。"
"你咋能这么说话?"大牛瞪着她,"她也是条人命!"
"人命?在我眼里,她还不如我这镯子金贵!"阿钱把镯子往桌上一拍,"我告诉你大牛,今天这郎中你要是敢请,咱就别过了!"
大牛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莲儿,又看了看叉着腰的阿钱,心里像被刀割一样。他最终还是背起莲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郎中家跑。夜里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子,莲儿在他背上轻声咳嗽,气若游丝。
郎中给莲儿开了药,又说:"这丫头身子骨弱,得好好补补,不然怕是熬不过去。"大牛把身上所有的碎银子都给了郎中,背着莲儿往回走。
莲儿醒来后,拉着大牛的手哭:"大哥,我知道你是好人。我舅舅以前在县太爷家当差,他跟我说过,刘寡妇家的玉如意是宫里流出来的贡品,上面刻着龙纹,寻常百姓家私藏买卖,那是要杀头的大罪......"
大牛吓得脸色煞白,手里的药碗"哐当"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这才知道,自己用命换来的玉如意,竟是惹祸的根苗,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随时都可能落下来。
第四章 攀附权贵的泡沫
自打知道玉如意是贡品,大牛就像丢了魂,整天坐立不安。他把剩下的银子都锁在柜子里,钥匙贴身带着,夜里总梦见官府的人破门而入,把他五花大绑地拖走。
"阿钱,咱把银子存起来,以后安安分分过日子吧,"他劝道,"别再想着那些虚头巴脑的了,平安最重要。"
阿钱正在试一件新做的苏绣披风,听见这话嗤笑一声:"平安?平安能让我在王举人娘子面前抬得起头吗?平安能让人家见了我就点头哈腰吗?我告诉你大牛,我阿钱这辈子,就没打算过那种穷酸日子!"
她不仅不听劝,反而变本加厉地追求排场。听说县太爷要过六十大寿,她眼睛一亮,觉得这是攀附权贵的好机会。
"咱得送份厚礼,"阿钱翻箱倒柜地找银子,"让县太爷记住咱,以后在清河镇,咱就是头一份的体面人!"
大牛舍不得:"那些银子是咱最后的家底了......"
"家底?"阿钱把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拍,"送了礼,跟县太爷搭上关系,还怕挣不来更多的银子?你这脑子,真是榆木疙瘩做的!"
她亲自去绸缎庄挑了两匹上等的云锦,红的像晚霞,蓝的像海水,光是料子就花了二十两银子。又去金铺定做了个赤金的寿星摆件,寿星的胡子都刻得根根分明,花了足足五十两。
送礼那天,阿钱雇了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亲自押车去县衙。她穿着那件苏绣披风,头上插着金钗,手腕上戴着金镯子,恨不得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披在身上。
县太爷见他们出手如此阔绰,倒也客气地在客厅接待了。阿钱没见过这阵仗,坐在椅子上浑身发僵,却还强装镇定,学着戏文里的样子福了福身:"小妇人阿钱,给大人祝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县太爷捋着胡子笑:"有心了。"他目光扫过阿钱身上的金饰,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
阿钱回来后,在镇上到处吹嘘,说县太爷握着她的手夸她"有福气",还留她在县衙吃了饭,饭桌上的菜都是用金碗装的。镇上的人信以为真,纷纷来巴结她,有人送鸡蛋,有人送布料,阿钱越发得意,走路都恨不得横着走。
她让老妈子把那些送礼的东西都堆在院子里,见人就炫耀:"你看,这是张掌柜送的,那是李婆婆给的,咱现在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了。"
大牛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他总觉得这一切像个泡沫,看着光鲜,一戳就破。
那天,莲儿去河边洗衣服,刚蹲下身,就听见两个衙役在不远处聊天。一个说:"县太爷最近正查刘寡妇家的玉如意案呢,听说那玉如意是贡品,丢了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上面都派人下来催了。"
另一个接话:"可不是嘛,我听李大户家的管家说,他家丫鬟春桃死的那天,看见大牛在附近鬼鬼祟祟的,手里还拿着把凿子,说不定这事跟他有关......"
莲儿吓得手一抖,木盆"扑通"掉进水里,顺着水流漂走了。她也顾不上去捡,拔腿就往家跑,心"砰砰"直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冲进院子,看见大牛正在劈柴,赶紧说:"大哥,不好了!衙役说......说县太爷在查玉如意的事,还说......还说春桃姑娘的死也怀疑你......"
大牛手里的斧头"哐当"掉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
阿钱从屋里出来,听见这话,先是慌了一下,随即强装镇定:"怕啥?没有证据,他们能奈我何?当年春桃的案子不是都了了吗?玉如意的事,谁知道是咱拿的?"
话虽如此,她夜里却开始做噩梦,梦见自己被关在漆黑的大牢里,老鼠在脚边窜来窜去,县太爷拿着惊堂木拍得震天响:"把玉如意交出来!"
她变得疑神疑鬼,见谁都觉得是官府派来的眼线。有次老妈子不小心打碎了个瓷碗,她上去就给了老妈子一巴掌,骂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想给官府报信,说咱家有值钱东西?"她把老妈子打得鼻青脸肿,连夜赶了出去。
院子里一下子冷清了许多,只剩下她和大牛,还有莲儿。阿钱看莲儿越来越不顺眼,总觉得这丫头知道得太多,早晚会坏了她的事。
"大牛,"她阴森森地说,"把这丫头卖到最远的地方去,越远越好,省得她在这里碍事。"
大牛急了:"不行!莲儿是个好姑娘,咱不能这么对她。再说,她也没做错啥......"
"没做错啥?"阿钱眼睛一瞪,"她知道的太多了!万一被官府抓去问话,把咱供出来咋办?到时候咱都得掉脑袋!"她坐在地上哭天抢地,"我不管,你今天必须把她送走,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
大牛被她闹得没办法,只好套了辆马车,谎称带莲儿去找她舅舅。马车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莲儿坐在车辕上,看着路边的野草往后退,突然问:"大哥,你是不是要把我卖了?"
大牛心里一酸,别过头去:"不是,我真的带你去找舅舅。"
莲儿低下头,小声说:"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不怪你,只是......只是我爹娘临死前说,做人要对得起良心......"
大牛猛地勒住马,从怀里掏出所有的碎银子,塞到莲儿手里:"你快跑吧,往南走,那里有个码头,你坐船去江南,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别再回来了。"
莲儿看着手里的银子,又看了看大牛,突然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眼泪汪汪地说:"大哥,谢谢你。你也要保重,别再做糊涂事了。"说完,她转身跑进了树林,瘦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树林深处。
大牛坐在马车上,看着树林的方向,心里空落落的。他以为送走了莲儿,就能高枕无忧,却不知道,麻烦已经找上门了。
县太爷的寿宴结束后,有人匿名举报,说清河镇有对夫妻,原本家境贫寒,最近却突然暴富,买田置地,穿戴奢华,形迹十分可疑,很可能与刘寡妇家的玉如意失窃案有关。
县太爷本就对那对突然送来厚礼的乡下夫妻有些怀疑,听了举报,当即派捕头带人去查。捕头带着衙役直奔大牛家,在炕洞里搜出了一些没来得及处理的锦盒碎片,那碎片的料子,和刘寡妇家装玉如意的锦盒一模一样。
捕头又让人去河边打捞,果然找到了那把被大牛扔掉的凿子,上面还沾着点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种种迹象都指向大牛。
捕头把大牛带回县衙审问,阿钱在家急得团团转,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想去县衙求情,可门口的衙役根本不让她进。
有个街坊给她出主意:"县太爷的小舅子是个贪财好色的主儿,你要是给他送点好处,说不定他能在县太爷面前美言几句。"
阿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把家里剩下的银子都拿出来,又把自己的金镯子、金钗都摘下来,装了满满一匣子,跌跌撞撞地去找县太爷的小舅子。
那人住在县城的一条胡同里,见阿钱捧着个沉甸甸的匣子,眼睛都直了。他打开匣子一看,里面全是银子和金饰,当即拍着胸脯说:"嫂子放心,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大牛哥是个好人,肯定是被人冤枉的,我这就去跟我姐夫说。"
阿钱千恩万谢地走了,以为这下总算能保住大牛。可她不知道,那小舅子压根没打算帮她,他看着匣子里的财物,心里打起了别的主意——他知道李大户一直在找害死春桃的凶手,要是把这事捅给李大户,说不定还能再捞一笔。
当天下午,李大户就带着家丁气势汹汹地冲到大牛家,把阿钱死死按住。李大户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咬着牙说:"好你个毒妇!我家春桃是不是你男人杀的?我女儿的嫁妆是不是你们偷的?今天我非要让你偿命不可!"
第五章 大堂上的丑态
李大户把阿钱吊在房梁上,手里的鞭子蘸了水,一鞭子下去,阿钱的绸缎裙子就裂开了道口子,露出里面青一块紫一块的皮肉。
"说!"李大户怒吼,"春桃是不是你们杀的?玉如意是不是你们抢的?"
阿钱起初还嘴硬:"你胡说!我们啥也没干,你别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李大户冷笑,"我早就觉得春桃死得蹊跷,那把凿子就是证据!还有你家突然来的钱财,不是偷的抢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他又一鞭子抽下去,"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鞭子像雨点一样落在阿钱身上,疼得她撕心裂肺地叫。她平日里养尊处优,哪受过这种罪,没几十鞭子就熬不住了,哭着喊:"我说!我说!都是大牛干的!是他杀了春桃,是他抢了玉如意,我啥也不知道啊!"
李大户让人把阿钱放下来,逼着她在供词上按了手印,然后立刻派人把供词送到了县衙。
县太爷见证据确凿,当即下令把大牛和阿钱一起关进大牢,严刑拷打。大牛被带到大堂上时,浑身是伤,却还梗着脖子说:"人是我杀的,玉如意是我抢的,跟阿钱没关系,你们放了她。"
县太爷还没说话,被押上来的阿钱突然尖叫:"你胡说!明明是你逼着我干的!你说要让我过上好日子,才去偷去抢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有那么大的胆子!"
"你......"大牛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阿钱说不出话,"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娶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
"我没良心?"阿钱也红了眼,"当初是谁跪在地上求我嫁给你的?是谁发誓说要让我穿金戴银的?现在出事了,就想把责任都推给我?大牛,你真不是个男人!"
两人在大堂上互相指责,丑态百出。围观的百姓都看得直摇头,有人骂:"真是一对狗男女,都这时候了还在互相咬!"有人说:"贪心不足蛇吞象,这就是报应!"
县太爷拍着惊堂木:"都给我住口!大胆刁民,竟敢盗窃贡品,草菅人命,简直无法无天!"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眼神冰冷,"本县再问你们最后一次,玉如意卖给谁了?赃款在哪里?"
大牛低下头,沉默不语。阿钱却哭喊着:"大人,我知道!玉如意卖给了一个跑江湖的,赃款都在我家炕洞里藏着,我这就带你们去拿!求大人饶我一命,我再也不敢了......"
大牛猛地抬头,瞪着阿钱,眼里满是失望和愤怒。他终于明白,这个女人心里只有钱,为了活命,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县太爷让人跟着阿钱去起赃,果然在炕洞里找到了剩下的三十多两银子。人证物证俱在,县太爷当即宣判:大牛和阿钱盗窃贡品,故意杀人,罪大恶极,判处死刑,三日后问斩。
消息传到清河镇,家家户户都在议论。有人说大牛活该,为了个女人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有人说阿钱可怜,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被穷怕了;还有人说,那玉如意是个邪物,谁沾谁倒霉。
大牢里,大牛和阿钱被关在相邻的牢房。阿钱整天哭哭啼啼,骂天骂地,骂大牛害了她,骂县太爷心狠,骂老天爷不长眼。
大牛却异常平静,只是偶尔望着牢房的小窗户发呆。那窗户很高,只能看见一小块灰蒙蒙的天。他想起小时候跟着叔伯学做木工,叔伯说:"做木工就像做人,得一步一步来,急不得,贪不得,不然榫头就合不上。"
那时候他不懂,总觉得只要挣够了钱,就能拥有一切。现在他懂了,可已经晚了。
行刑前一天,阿钱隔着牢门的缝隙看着外面,看见一只麻雀落在墙头,叽叽喳喳地叫。她突然哭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要是当初不那么贪就好了,哪怕穿粗布衣裳,吃杂粮饭,守着个破屋过日子,也比现在强啊......大牛,我后悔了......"
大牛转过头,看着她憔悴的脸,脸上的胭脂早就没了,露出蜡黄的皮肤,头发乱糟糟的,像一蓬枯草。他叹了口气:"后悔有啥用?路是咱自己选的。"
"我不想死啊,"阿钱抓住牢门的栏杆,手指关节都白了,"大牛,你再想想办法,咱逃出去好不好?逃到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过日子......"
大牛摇摇头:"逃不掉了。这世上的债,欠了总是要还的。"他看着阿钱,"春桃的命,刘寡妇的如意,还有那些被咱辜负的良心,都得还。"
阿钱瘫坐在地上,不再哭了,只是呆呆地看着地面,嘴里反复念叨着:"钱......都是钱害了我......"
行刑那天,清河镇的人几乎都去了刑场。刑场设在镇子东头的乱葬岗旁边,寒风呼啸,刮得人睁不开眼。大牛和阿钱被押上来时,五花大绑,背后插着亡命牌。
阿钱穿着囚服,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脸上满是泪痕。她四处张望,突然看见人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