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场寒风过境33

第三十三章

某个下小雨的晚上。

江禾夜里总睡不安稳，从前章妍以前常半夜回来喝醉酒了摔东西，他早养成了浅眠的习惯。

那天雨声淅淅沥沥，他迷迷糊糊醒了，却没听见熟悉的惊惶心跳——床头不知何时多了盏小夜灯，暖黄的光漫在被子上，像裹了层软棉絮。

他转头往门口看，汪慈宁还没关好门，没开灯，只借着客厅透来的微光，见他醒了，她没走近，只比了个“睡吧”的手势，轻轻退开了。

江禾看着那个小灯，手指攥紧柔软的被子。

江禾，人要知道痛才能活得更久。

他在心里强调。

那之后江禾开始躲。

汪慈宁周末不上班的时候会陪他散步，他总落后半步；她递来洗好的水果，他接时指尖会飞快缩回来；有次汪慈宁查完房来得早，他正趴在沙发上看画册，她凑过来问“在看什么”，他甚至慌得把画册掉在了地上。

画册是阜城大学他们那一届学生做的毕业设计打印成的纪念册，他的那张毕设图稿里夹了片干枯的银杏叶——江禾大学时经常走那条银杏道去上课或者图书馆。

“对不起，吓到你了。”

汪慈宁弯腰帮他捡起来，指尖拂过银杏叶的纹路，没说话，只把画册递还给他。

顺便解释了一句，“我朋友也是设计专业的，她出国去了，说这本书扔了可惜就送给我了。”

那天晚上江禾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苍白，没血色——一副“短命鬼”的样子，看着就很晦气。

他想起汪慈宁的手，干净，修长，白皙，想起大学时同学们八卦汪家的背景雄厚，想起汪慈宁年纪轻轻成为了阜城中心医院的夫产科一把手，想起她姐姐那个汪家现任掌权人，汪慈安，江禾在财经新闻上看到过照片——那样优秀，前途光明的人，怎么会看上他？

第二天营养师来送早餐时，说汪医生今天要做三台手术，晚点才回来，带话让他吃饭不要等了。

江禾点了点头，却在营养师走后，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汪慈宁的书房门口。

书房没锁，门虚掩着。书桌上摆着本翻开的病历，旁边压着张纸——是他的复查记录，汪慈宁用红笔在“睡眠质量”那栏画了个圈，旁边写着行小字，“夜灯亮度再调暗些？”

江禾站在门口，忽然不敢再往前走了。

他虽然识人不清，但是也不是愚钝的人，汪慈宁对他那么好，他知道她的心意。

只是，这份心意，他没办法回应。

汪慈宁的温柔像春日里悄悄漫上来的溪水，不声不响，却早把他的脚腕浸暖了。

可他低头看自己的脚，沾着泥，带着伤，怎么配踩进那样清的溪水里？

他轻轻带上门，退回到卧室时，窗外的雨停了，阳光正透过云层漏下来，落在米白色的床单上，亮得有些晃眼。

江禾缩在床角，把脸埋进膝盖——他想靠近，又怕靠近了，会把那片暖光也弄脏了。

汪慈宁留他在这里养身体，实际上他也不舍得走，人都是自私的，怕黑的人也会因为光明而诚惶诚恐地呆在火焰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