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场寒风过境28

第二十八章

消毒水的气味像针一样扎在鼻腔里,江禾躺在病房的产床上,眼皮重得掀不开。

他的肚子瘪了不少下去,还在突突地跳着疼,麻药劲过了大半,每动一下都像有把钝刀在腹腔里搅。

可比起身体的疼,心口那片空落落的冷更让人发颤——汪慈宁抱走孩子时没敢看他。

他想攥着章妍的裤脚问“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可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喉咙干得像塞了团棉絮,只能盯着天花板上的输液袋,看药水一滴滴往下掉,像他这三年攒下的那点念想,掉着掉着就空了。

病房门被推开时,他没回头。

是汪慈宁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硬气,“抱过去吧,让她自己看。死了也是条命,总得让她知道是个什么。”

江禾的手指猛地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

他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很轻,是护工抱着那个小小的襁褓走过去了。

然后是短暂的安静,静得能听见自己因为疼痛而加重的呼吸。

护工把襁褓塞到章妍怀里时,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怀里的东西轻得不像话,比她上次给客户买的限量版玩偶还轻。

“干什么?”她皱着眉,语气里带着刚被打断聊天的不耐烦——屏幕那头还等着她回消息呢。

“你自己看。”汪慈宁站在一边,声音比平时沉,“江禾拼着半条命生下来的。”

章妍这才低头。

襁褓是医院统一的蓝色棉布,边角被护工掖得很整齐,可那团小小的轮廓实在太安静了,连一点婴儿该有的哼哼声都没有。

她心里莫名一沉——

她指尖动了动,想把襁褓递回去,可汪慈宁就站在旁边盯着她,眼神像淬了冰。

章妍咬了咬后槽牙,终是深吸口气,抬起手。

指尖碰到棉布时,她才发现自己在抖。不是紧张,是……说不清的慌。

对这个孩子她当然也期待过,盼着不管男女,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章妍闭了闭眼,像是下定决心,猛地掀开了裹在下身的棉布角。

最先撞进眼里的是胎儿青紫色的皮肤,像被水泡过的旧布,毫无血色。

孩子没动,连眼皮都没颤一下,小小的嘴巴抿着,一点气息都没有。

“死……死胎?”章妍的声音劈了个叉,自己都没察觉。

汪慈宁没说话,章妍只往襁褓里瞥了眼,这一眼却让她顿住了。

她又凑近看了看,喉结滚了滚,像是不敢信,伸手又拨了拨棉布——

“是个女儿,你章家人心心念念的。”汪慈宁的声音突然哑了,不像之前那样硬,倒添了点说不清的涩,“章妍,是个女娃。”

章妍僵着。

她还维持着掀棉布的动作,目光死死钉在那处。

小小的、分明是女婴的特征,在青紫色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是女儿。

是章家从江禾怀孕起就盼着的女儿——刚开始她们一家人天天算着日子念叨“得是个丫头才好。”

他们心心念念的女儿。

江禾用半条命换来的女儿。

可这女儿没气了。

已经八个月了,五官什么的都已经长好,青紫色的小脸,一动不动,像个精致却没了魂的瓷娃娃。

走廊里的声控灯不知什么时候灭了,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幽幽地亮着,照在章妍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现在怀里的襁褓还是轻得不像话,可章妍却觉得胳膊沉得抬不起来。

她先前安慰自己,“没了就没了,一个小子而已”

可这居然是他们盼了这么久的女儿。

“呵。”章妍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又干又涩,像磨砂纸擦过木头,“……是这么个结果。”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响了一声,衬得这方更静。

江禾慢慢侧过身,背对着门口,把脸埋进枕头里。

枕头吸了他的汗,带着点咸涩的味,像他这三年的日子。

外面,章妍把孩子递给护工,双手抱头像是疯了一样,落荒而逃,汪慈宁看着她的背影,终是叹了口气,叫护工,“抱去处理了吧。”

护工应了声,拿起襁褓时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了什么。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输液袋的滴答声。江禾还埋在枕头里,肩膀轻轻抖着,没发出一点声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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