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场寒风过境29
第二十九章
输液管里的药水还在一滴滴往下落,顺着冰凉的针头钻进血管,漫开一片淡淡的寒意。
江禾是被渴醒的,喉咙干得像要裂开,他动了动手指,想够床头的水杯,却没力气抬手——
那场生产耗尽了他的心力,连带着浑身骨头都发沉,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先是模糊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聚焦。
病房里很静,只有空调出风口偶尔发出低低的声响。
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亮纹,落在床边的椅子上时,照亮了汪慈宁垂着的眼睫。
她手里捏着个削了一半的苹果,苹果皮连成一长条垂下来,没断。
听见动静,她抬眼望过来,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松快,随即又沉了沉,把苹果和刀放在托盘里,起身倒了杯温水,又拿了根吸管递到他嘴边,“醒了?先喝点水。”
江禾没动,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吸着。
温水滑过喉咙,那火烧似的干渴稍稍缓解了些,可心里那片空茫却更重了。
他转了转眼珠,扫过病房门口——还是没人。
章妍走了。
也是,那个人本来也没有心。
汪慈宁把水杯放回去,又坐回椅子上,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他的手很凉,指节因为之前用力攥过东西,还泛着白。
“肚子还疼不疼?”她的声音很轻,和平时一样温和,却又多了点小心翼翼。
江禾看着她。
汪慈宁今天没穿白大褂,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衫,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知道她是汪家二小姐,当年在大学就是众星捧月的人物。
可此刻她看着他的眼神,却软得像团棉花。
江禾眨了眨眼,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没什么不舒服的,或者说,身体的疼早就盖不过心里的麻木了。
灵魂像是被掏空了,只剩下个轻飘飘的躯壳,躺在这张床上,连呼吸都觉得费力气。
汪慈宁没再问,只是重新拿起苹果和刀,继续削。
刀刃划过苹果皮的声音很轻,“沙沙”的,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过了好半晌,久到汪慈宁把苹果削好、切成小块放进碟子里,江禾才终于动了动嘴唇。他的声音很哑,像蒙了层灰,“章妍呢……”
汪慈宁削苹果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把果核扔进垃圾桶,才低声道,“她走了。”
江禾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却没笑出来,只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他早该知道。
又安静了一会儿,阳光慢慢移了位置,落在江禾的手背上。
他盯着那片亮斑看了很久,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汪慈宁。”
“嗯?”汪慈宁应着,递了块苹果到他嘴边。
江禾没吃,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神空得厉害,却又带着一点孤注一掷的恳切。
“我要和章妍离婚。”他说,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求你……帮帮我。”
汪慈宁递苹果的手停在了半空。
她看着江禾苍白的脸,看着他眼底那点残存的、却几乎要熄灭的光,心脏猛地一缩。
她认识江禾很久了。
从大学时在图书馆第一次看见他,他抱着厚厚的书站在书架前,阳光落在他发梢,他微微偏着头看书脊的样子,安静得像幅画。
后来他被章妍追求,然后毕业就结了婚。
现在她喜欢了那么久的人身体虚弱脸色惨白地躺在她面前,用几乎破碎的声音求她帮忙离婚。
汪慈宁收回手,把苹果放在一边,指尖在托盘边缘轻轻蹭了蹭,像是在稳住心绪。
她沉默了几秒,才抬眼看向江禾,眼神很沉,却异常坚定,“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江禾闭上眼,一滴泪从眼角滑下来,没入枕头里。
“谢谢。”他说,声音带着泪意,却异常清晰,“我不想再和章妍过了。”
他守着这段婚姻,像守着个空壳,最后只会把自己耗死。
汪慈宁看着那滴泪消失的地方,喉结轻轻滚了滚。
她伸出手,轻轻按在江禾的手背上,掌心的温度一点点传过去。
“好。”她说,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你不用求我,江禾,你的所有要求,我都会同意。”
她是医生,能处理他身体的伤口;她是汪家二小姐,有足够的能力帮他从这段窒息的婚姻里走出来;她还是……那个暗恋了他许多年的人。
哪怕只是为了让他能喘口气,哪怕只是为了让他往后能活得轻松点,她也必须帮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