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场寒风过境17

第十七章

病房里的日光灯管嗡嗡低响，映得白墙泛着一层冷光。

江禾靠坐在床头，后腰垫着罗云刚给他换的软枕，手里捏着本翻得卷了边的书，眼神却有些散，没怎么看得进去。

罗云正蹲在地上，把他散落在床脚的拖鞋摆得整整齐齐，嘴里还念叨着，“江哥，等会儿护士来量血压，你要是觉得晕就跟我说，我扶你坐起来。”

他动作麻利，刚收拾完拖鞋，又顺手把床头柜上凉了的水杯拿起来，“水凉了，我去给你续点热的。”

“不用麻烦，”江禾轻声拦了句，“我不渴。”

罗云还是端着杯子出去了，小伙子精力足，说话又敞亮，这几天在病房里转着，倒把沉闷的空气搅活了些。

江禾望着他出去的背影，心里头有些复杂。

汪慈宁的心意他不是不明白。

只是他现在真的没办法正视这份好也没办法给予任何回应。

江禾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软乎乎的，又有点发酸。

正愣神呢，隔壁床的动静响了起来。那家人住了快一周，丈夫是先兆流产，这两天胎稳了，今天要出院。

妻子正忙着收拾东西，叠着被子，抬眼看见江禾，笑着搭话，“小江啊，你这护工可真不错，昨天我看他扶你去洗手间，一步三回头地护着。”

江禾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那妻子把叠好的被子放进包里，又看了眼门口——罗云正好端着水杯回来了，正小心翼翼地往江禾床头柜上放，放之前还试了试杯壁的温度，确认不烫了才松手。

那个丈夫啧啧两声，凑过来些，声音压低了点，带着点替他抱不平的意思，“说起来，你那个媳妇也真是……你都这样了，她倒好，影子都见不着。不过话说回来，她虽然人不在，找的这护工倒是还算有良心，瞧着多妥帖。”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扎在江禾心上。

他脸上的血色淡了点，指尖捏着书页的力道紧了紧。

罗云没听清后半句，还在旁边接话，“先生您谬赞了，这都是我该做的。”

江禾抬起眼，看向那位妻子。对方眼里是真切的同情，大概是这几天看他总一个人躺着，章妍就来了两回，说出差然后电话都没有再给他打过，便猜着是妻子没顾上管他。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一句“不是她找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解释什么呢？说妻子忙着出差，连给他找个护工的空当都没有？说这护工是他大学时就认识的同学帮忙找的？

说出来，倒像是在卖惨，又像是在……抱怨妻子。

这么一想，那点刚冒头的委屈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对着那位先生笑了笑，笑意很轻，落在眼底，没怎么漾开，带着点说不清的无奈，“嗯，是挺妥帖的。”

没承认，也没反驳。

那先生见他笑了，以为是自己说中了，又叹了句，“这还差不多，不然也太说不过去了。你安心养着，等她忙完了，肯定得来好好伺候你。”

江禾没再接话，只是把目光转回到书页上，眼神却比刚才更散了。

罗云在旁边削苹果，没察觉到这微妙的气氛，还在跟那妻子搭话，“江哥人好，就是不爱说话。”

江禾轻轻“嗯”了一声，指尖划过书页上的字，却一个也没看进去。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被子上投下一块亮斑，暖融融的。

他想起汪慈宁昨天查房时的样子，白大褂穿得整整齐齐，手里拿着病历本，问他胎动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末了又状似不经意地提了句，“罗云要是照顾得不周，你跟我说，我再给你换。”

他当时点头说好，心里却清楚，罗云照顾得很好。好得让他一个人在这孤零零的病房里，不至于太难过。

隔壁床的收拾好了东西，夫妻俩跟他道别，说，“再见啦，祝你早日康复”。

江禾抬头跟他们笑了笑，说了句“谢谢”。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罗云削苹果的沙沙声。

江禾望着窗外，天很蓝，有云慢慢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