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场寒风过境8
第八章
万幸……他低头摸了摸肚子。那里安安静静的,小家伙没闹,大概是被他护得好。
这一点点“万幸”,成了他爬起来的力气。
地上的碎瓷片还没收拾,汤渍顺着地板缝往墙角渗。
江禾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腿麻得差点又跌回去。他没敢去看床上睡得死沉的章妍,慢慢挪出卧室。
卫生间镜子里的人狼狈得很。额头青了一大块,靠近发际线的地方破了皮,还在渗血;脖子上的红痕从锁骨一直蔓延到下巴,像被人用烙铁烫过;手腕内侧有几道红印,是刚才被章妍攥出来的。
他拧开水龙头,用冷水轻轻冲脖子。
冰凉的水沾到皮肤上,灼痛感稍微缓了点,却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然后翻出医药箱。
碘伏擦在额头伤口上时,疼得他眼冒金星。
他咬着牙蘸了点药水往伤口上抹,手抖得厉害,药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衣领上,晕开一小片黄。
手腕扭了没法用力,他只能用没受伤的左手笨拙地处理,折腾了半天,才勉强在额头上贴了块创可贴。
卧室是不敢再回去了,要是再把章妍惹怒,他今天大概会被打死了。
他走到客厅,蜷缩着躺在沙发上。
深秋的夜里已经很凉了,沙发上没被子,他只能把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外套拽下来,小心翼翼地盖在肚子上,再把下摆拉起来遮着大腿。
外套上还有点洗衣粉的香味,是他上周刚洗过的。可这点熟悉的味道挡不住冷,他缩成一团,还是觉得寒气往骨头缝里钻。
头还在疼,身上的伤也疼,可他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却怎么也睡不着。
以前章妍不是这样的。
刚结婚时,他半夜咳嗽,章妍会爬起来给他倒水;他手划破了,章妍会皱着眉帮他贴创可贴。那时候他总觉得,自己总算有家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是章父骂他“不下蛋”时,章妍没吭声;还是第一次被她打时,章妍说“我就是心情不好,你让着点”;又或者,是从知道怀的是儿子开始?
江禾慢慢闭上眼。原来那些“好”,都这么容易碎。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没睡多久,生物钟就把他叫醒了——早上七点,该去早市买菜了。
他坐起来时,浑身骨头都僵了。额头的伤碰着沙发靠背,疼得他嘶了一声。外套滑落在地,他捡起来拍了拍,慢慢穿上。
卧室门还关着,章妍大概还没醒。章父章母的房间也没动静。
江禾拿起菜篮子,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早市已经热闹起来了。卖菜的摊主扯着嗓子喊,自行车铃铛在人群里叮铃叮当地响。
江禾裹紧了外套,把领口拉高了些,尽量遮住脖子上的红痕。
风有点凉,吹得额头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走得慢,因为手腕用不上力,菜篮子拎在手里晃悠悠的。
“小禾?好久没看到你了,今天怎么这么早?”卖豆腐的阿姨认识他,笑着打招呼,“脸色怎么这么差?没睡好?”
江禾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力气,“嗯,有点头疼。”
“那可得注意着点,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阿姨说着,给他多舀了块豆腐,“拿着,补补。”
江禾低声道了谢,把豆腐放进篮子里。他不敢多待,赶紧去买了章父爱吃的韭菜,章母要的青菜,还有章妍最近总念叨的排骨——
大概是习惯了。
习惯了讨好,习惯了隐忍,习惯了把自己缩成一个影子,只求能安稳地把孩子生下来。
买完菜往回走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阳光落在身上,却没什么暖意。
江禾护着肚子,慢慢走在人行道上,菜篮子勒得他没受伤的那只手也开始疼。
路过小区诊所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进去。额头上的伤贴了创可贴,应该没事。脖子上的烫痕……忍忍就过去了。
他只是在诊所门口站了会儿,看着玻璃门里映出的自己——脸色苍白,眼底青黑,领口下隐约能看见点红。
像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江禾低下头,继续往家走。菜篮子里的排骨沉甸甸的,像他心里压着的东西。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只知道,肚子里的孩子在动了。轻轻的一下,像是在拍他的手。
他摸了摸肚子,脚步又稳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