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场寒风过境6

第六章

江禾拿出胡萝卜，削皮的时候手有点抖——大概是早上没吃饭，低血糖犯了。

他包里常年备着糖，胡乱剥开糖纸，把水果糖塞进嘴里使劲吸吮。

他把胡萝卜切成丝，又从冰箱角落摸出几个鸡蛋，还有一小把韭菜。

韭菜是章母前几天买的，有点发黄了。

开火的时候，煤气灶“嘭”地一声窜起火苗，吓了他一跳。他扶着肚子往后退了退，才慢慢靠近灶台。

先把中午的剩菜倒进锅里热着，热气腾起来，带着点油腻味，江禾忍不住别过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赶紧用手背捂住嘴，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把那股恶心压下去。

热好剩菜，他开始炒胡萝卜。油倒进锅里，溅起的油星子落在手背上，烫得他缩了一下。

他没敢停，赶紧把胡萝卜丝倒进去翻炒。接着是韭菜鸡蛋——章父以前说过，韭菜炒蛋下饭。

鸡蛋磕进碗里，他刚要搅，油烟味猛地涌上来，比刚才的剩菜味更呛。

江禾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冲到水槽边干呕起来。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他咳了好几声，眼泪都逼出来了。

“磨蹭什么呢？”客厅里传来章父不耐烦的催促声。

江禾抹了把眼角，赶紧回到灶台前。

手忙脚乱地把韭菜和鸡蛋倒在一起炒，鸡蛋炒老了，韭菜也有点焦了。

他看着锅里的菜，心里涩得厉害。

终于把两个菜端上桌。

一碟热好的剩豇豆，一盘回锅肉，一盘炒胡萝卜丝，一盘有点焦的韭菜鸡蛋。

没有汤，他实在没力气再弄了。

章母先坐下，拿起筷子默默地夹了口豇豆。

章父哼了一声，也坐下来，拿起筷子戳了戳胡萝卜丝，“怎么就炒个这？没肉？”

“冰箱里……没肉了。”江禾低声说，在桌子最角落坐下，面前摆着一碗白饭，他没敢动筷子。

章父没再说话，夹了一筷子韭菜鸡蛋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就皱起眉，“盐呢？一点味道都没有！炒个菜都炒不明白！”

江禾没吭声，拿起勺子想给章母盛点饭，章母摇摇头，“我自己来。”

章父又夹了口胡萝卜丝，嚼了两下“呸”地吐在桌上，“这又太咸了！你是不是故意的？怀个孕脑子也傻了？就不能对你太好，菜都做不来了。”

江禾的手指攥紧了碗沿，指尖泛白。

他明明是按平时的量放的盐……大概是自己刚才手抖了，多放了半勺。

“我……下次注意。”他低声说。

“还有下次？”章父瞪了他一眼，“要不是看你肚子里还揣着个，我早把你这没用的东西赶出去了！”

江禾低着头，把脸埋在碗沿后面。

他不敢看章父的眼睛，也不敢说话。

桌上的菜明明是热的，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饭吃到一半，他下意识地看了眼门口——章妍还没回来。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犹豫了好几次，终究没敢拨出去。

问了又能怎么样呢？说不定还会被骂“催什么催”“烦不烦”。

江禾没怎么动筷子，白饭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了。

胃里还是难受，心里更堵。他看着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胡萝卜丝和韭菜鸡蛋，突然觉得很可笑——他忍着反胃做了半天，到头来，不过是被人嫌弃的对象。

“吃完了就赶紧收拾！杵着干什么？”章父放下碗，擦了擦嘴，又开始指挥。

江禾点点头，慢慢地站起来。刚站直，肚子里的小家伙突然踢了他一下，轻轻的，却很清晰。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肚子。

章父的话还在耳边响，“要不是看你肚子里还揣着个……”

原来，他唯一的“价值”，就是肚子里这个孩子。

可如果这个孩子不是他们想要的女儿，这份“价值”，又能维持多久呢？

江禾扶着桌子，慢慢收拾着碗筷。

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客厅里的灯很亮，却照不暖他心里的寒意。

章妍还没回来，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也不知道她回来之后，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