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猫13
第十三章
你是被厨房的响动弄醒的。
头还有点沉，但比夜里好多了。推开卧室门时，晨光已经漫进客厅，厨房飘来米粥的香气。
你走过去，看见他背对着你站在灶台前，穿着那件你买的宽大的家居服，肩膀窄窄的，背影看着格外单薄。
锅里的白粥在咕嘟冒泡，他手里握着长柄勺，动作慢得像被按了慢放键，搅两下就要停下来，手撑在灶台边缘喘口气。
“醒了？”他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
你心脏猛地一缩。
他的脸色白得像宣纸，连嘴唇都没一点血色，眼下是青黑的，更刺眼的是眼睛——红肿得像刚哭过的兔子，眼尾还泛着红，分明是整夜没睡。他看见你，下意识想笑，嘴角刚扬起就垮了下去，声音低哑得厉害，“粥还要等一下……有点没力气，熬得慢了。”
“别弄了。”你走过去想关火，他却往后躲了躲，攥紧了手里的勺子，“快好了，加了山药，你昨晚喝了酒养胃的。”
他转回去继续搅拌，大概是想快点弄好，手腕用力时，身子晃了一下。
“小可爱？”你伸手想扶他。
他还没来得及应声，突然“咚”一声，手里的勺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身体直挺挺地往旁边倒，眼睛闭着，连哼都没哼一声。
“！”你心脏骤停，几乎是扑过去的，在他要撞在橱柜角上的前一刻揽住了他的腰。他身子软得像没骨头，头搭在你肩上，呼吸又轻又弱。
“小可爱？醒醒！”你拍他的脸，声音都在抖，“能听见吗？看看我！”
他没反应，睫毛一动不动地垂着。就在这时，你托着他后腰的手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动——不是他的动作，是他小腹里，那团小小的、温热的存在，在里面急促地、用力地踢着，像是在不安地挣扎。
那触感清晰得可怕，带着生命的躁动，也带着恐慌。你瞬间想起他昨晚蜷缩在沙发上的样子，想起他红着眼说“熬了八个小时”，想起自己那句混账的“感动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你声音发颤，根本顾不上捡地上的勺子，半抱半托地把他打横抱起来。
他很轻，比你上次抱他时轻了好多，可他的肚子明明在长大，你抱着他的手在抖，怕弄疼他，更怕他一直不醒。
“坚持一下，我们去医院，马上就到。”你低头看他苍白的脸，他的额角抵着你的颈窝，带着点不正常的凉。
你连拖鞋都没换，光着脚就往门口冲，钥匙串掉在地上都顾不上捡，反手带上门。
电梯里的数字跳得慢如世纪。你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护着他的小腹，能感觉到那里面还在断断续续地动，每动一下，都像在扎你的心。
你凑到他耳边，声音哑得厉害，“我带你去看医生，你醒过来好不好？醒了我就喝你熬的粥，喝两大碗，再也不浪费了……”
电梯门开的瞬间，你抱着他往外跑，楼道里的声控灯被脚步声撞亮，又在身后暗下去。
阳光落在他脸上，却暖不透那层惨白。你第一次这么害怕——怕他出事，怕那个小小的生命抢救室的灯灭的时候，你正攥着衣角站在走廊尽头，指尖凉得像浸在冰水里。护士推着病床出来，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很轻，却一下下敲在你心上。
他躺在病床上，脸色比刚才晕过去时稍好了些，却还是没血色，眼睫垂着，长长的一道阴影覆在眼下。
手背上扎着输液针，透明的液体顺着管子一点点往下滴，他的手指蜷着，指节泛白，像是还在攥着什么。
“家属？”护士喊了一声。
你几乎是踉跄着跑过去，想碰他的手，又怕弄疼了，指尖悬在半空，最后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被子，“他怎么样？”
“暂时稳定了，低血糖加上情绪激动引发的应激反应，胎儿有点躁动，需要留院观察。”护士的话音刚落，身后传来脚步声，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过来，手里捏着病历夹，眉头皱得很紧。
他上下打量了你一眼，语气很沉，“你是他妻子？”
“是。”你喉咙发紧，声音有点抖。
医生突然沉下脸，病历夹“啪”地合上，“知道他为什么晕倒吗？孕夫本身体质就弱，他血糖低到临界值，电解质紊乱，还有明显的产前抑郁倾向——我们查了体征记录，他这阵子睡眠严重不足，心率也一直偏快。”
你僵在原地，手指抠进掌心。
“他是第一次怀孕，本身就容易焦虑，加上心理识别障碍，对‘被需要’这件事特别敏感。”医生的声音冷下来，带着责备，“这种情况最需要认同感，需要人哄着顺着，你倒好，气他？”
“心理识别障碍”——这词你第一次听，却突然想起他总爱问“这个汤好喝吗”“地拖得干净吗”，想起他昨天红着眼说“我就想让你觉得我还有用”。
原来他不是啰嗦，是怕自己做得不够好，怕你不认可他。
“他昨天是不是没吃东西？”医生翻着病历，“胃是空的，胃酸过多，加上情绪崩溃引发痉挛，能撑到今天早上给你做早餐，已经算他硬扛了。”
你想起他昨晚蜷缩在沙发上的样子，想起他凌晨在厨房慢吞吞搅粥的背影——他空着肚子，忍着疼，还在想给你做早餐。
而你前一晚，居然能心安理得地睡在卧室里。
“以后多看着点他的情绪，”医生的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严肃，“别再让他受刺激，多跟他说点软话，让他知道你需要他，离不开他。他现在缺的不是你帮他做事，是你给的安全感，明白吗？”
“明白。”你点头，声音哑得厉害，眼泪突然涌上来，赶紧别过脸去擦。
医生没再说什么，叮嘱护士把人推去病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