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集:夜露凝愁说旧毒,禾风拂意许新诺
万草园的晨露比前两日更稠些,苏晚蹲在37号田边时,指尖刚碰到清灵草的嫩芽,就沾了满指的湿意。那些芽儿比昨日又长了半分,绿得像刚染过的丝线,顶着点白尖儿,在晨光里轻轻晃着——是她昨天按《齐民要术》里“晨露润苗”的法子,没敢多浇水,只在日出前把沾了露水的麻布铺在垄上,让芽儿慢慢吸。
“你看你看,凝露草也冒芽了!”白泽从竹篮里跳出来,小爪子扒拉着麻布边缘,露出下面点点淡紫的芽尖,“比清灵草慢了半天,还好没蔫,不然你又要愁了。”
苏晚笑着把麻布往旁边挪了挪,让凝露草的芽儿也晒到太阳:“凝露草喜潮却也怕闷,这样透透气,长得才快。”她从背包里掏出沈砚给的催生露,往土里滴了一滴——滴在两株芽中间,不敢太近,怕烧根。催生露刚碰到土,就渗了进去,土面泛起一层淡淡的绿光,芽儿竟又轻轻颤了颤,像是在道谢。
“苏晚!你快来看看我的灵草!怎么又蔫了?”赵磊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点哭腔。他蹲在自己的田边,手里攥着把小铲子,田埂上的凝露草东倒西歪,叶尖全成了褐色,像被火烤过一样。

苏晚走过去,捏了点赵磊田里的土——土是湿的,却带着股刺鼻的药味,是灵草肥放多了。“你是不是又撒肥了?”
赵磊点点头,眼睛红红的:“我看它们没长,就多撒了点,想着能快点长…谁知道会这样。”他抬头看向苏晚的田,眼里满是羡慕,“为什么你的灵草长得这么好?我明明跟你一样撒的种子。”
“不是撒种子的问题,是土和水的问题。”苏晚蹲下身,帮赵磊把枯萎的芽儿拔掉,“西侧的土保水性差,你撒太多肥,水一浇,肥就积在根部,把根烧了。你看我的田,起了垄,水顺着沟流,肥也只敢拌在堆肥里,慢慢渗进土里。”
她从背包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蒲公英:“把这个煮水,浇在田里,能解肥毒。以后别再乱撒肥了,每天滴一滴催生露,比什么都管用。”
赵磊接过布包,手指都在抖:“谢谢你…之前我还嘲笑你,你还愿意帮我。”
“都是来参加试炼的,互相帮忙是应该的。”苏晚笑了笑,刚要起身,就看见沈砚从东侧走过来。他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放着个陶碗,看到苏晚和赵磊,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过来。
“你的灵草长得不错。”沈砚的目光落在苏晚的田里,眼里带着点惊讶——清灵草的芽儿比他田里的还壮,凝露草虽然慢些,却也精神。他昨天撒的催生露比苏晚多,灵草反而没这么有活力。
“都是按你说的,没敢多浇水。”苏晚接过沈砚递来的陶碗,里面是温热的草药茶,“这是?”
“薄荷和金银花煮的,败火。”沈砚的声音轻了些,目光落在苏晚的指尖——昨天翻土磨出的红印还在,沾了点泥土,看着有点疼,“你的手…擦护芽膏了吗?”
“擦了,不疼了。”苏晚喝了口茶,薄荷的凉意混着金银花的甜,顺着喉咙滑下去,舒服得让人叹了口气。她抬头看向沈砚,发现他的脸色比昨天差了些,眼底有淡淡的青黑,袖口还沾了点药粉,是解毒丹的味道。
“你是不是没休息好?”苏晚把陶碗递回去,“你的脸色不太好,要是不舒服,就别来万草园了,灵草我帮你看着。”
沈砚愣了一下,没接陶碗,只是蹲下身,指尖碰了碰清灵草的芽儿:“不用,我自己的田自己能管。”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压得很低,“苏晚,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白泽识趣地跳到田埂边,背对着两人,却竖着耳朵听——它早就觉得沈砚不对劲,每天早晚都要躲着人吃药,脸色时好时坏,肯定有秘密。
“你说。”苏晚也蹲下身,把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晨光落在她脸上,软得像刚晒过的棉花。
“我体内有‘蚀骨毒’。”沈砚的指尖微微发凉,碰了碰自己的手腕——那里有道淡淡的黑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是十年前沈氏灭门时,玄阴宗的人下的,发作时骨头像被虫子啃,活不过弱冠。”
苏晚心里一紧,伸手想去碰那道黑纹,又怕碰疼他,指尖在半空中停住:“那你这些年…一直靠吃药压制?”
“嗯。”沈砚苦笑了一下,眼底的青黑更明显了,“青鸾宗的丹药只能暂时压制,每年毒都会深一分,去年开始,每月要发作三次,每次都疼得晕过去。”他抬头看向苏晚,眼神里带着点自嘲,“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内门弟子?”
“不是。”苏晚的声音有点哑,她想起沈砚每次帮她翻土时,动作都很轻,像是怕用力会疼;想起他给她催生露时,指尖的颤抖;想起他袖口的药味,原来都是因为这毒。她突然握住沈砚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会有办法的,我帮你找解药。”
沈砚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挣开,只是看着苏晚的眼睛——她的眼里没有同情,只有认真,像当年爷爷说“种地能活命”时的眼神,笃定得让人安心。他突然觉得,这十年的疼,好像都没那么难熬了。
“没用的,玄阴宗的毒,没几个人能解。”沈砚的声音软了些,“青鸾宗的长老都试过,连首座都没办法,你…别白费力气了。”
“不是白费力气。”苏晚松开他的手腕,从背包里掏出《山海经》残卷的拓本——是她昨天晚上拓的,上面有段关于“辰龙草”的记载,“你看这个,《山海经》里说‘青丘山有辰龙草,食之可解百毒’,说不定能解你的蚀骨毒。等试炼结束,我们去青丘山找,肯定能找到。”
沈砚看着拓本上的文字,指尖轻轻碰了碰“辰龙草”三个字,眼里第一次有了光——他不是没想过找解药,只是十年过去了,希望早就被磨没了。可现在看着苏晚的眼睛,他突然觉得,或许真的有希望。
“好。”沈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等试炼结束,我们去青丘山。”
白泽在旁边咳嗽了一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静:“我说你们俩,说悄悄话也别蹲在田里啊,土都沾到裤子上了。”它跳到苏晚怀里,用爪子拍了拍她的衣服,“还有啊,沈砚,你早该跟苏晚说了,藏着掖着的,疼了自己扛,傻不傻?”
沈砚没反驳,只是把陶碗递给苏晚:“茶凉了,我再给你煮一碗。”他起身时,动作慢了些,却比来时挺拔了些,青色的衣摆在风里晃了晃,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苏晚看着沈砚的背影,心里像揣了颗刚煮好的糖,甜丝丝的却又有点疼——她想快点找到辰龙草,想让沈砚不再疼,想让他也能像普通人一样,不用每天靠丹药压制毒。
“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白泽用小爪子戳了戳苏晚的脸颊,“刚才你握他手腕的时候,脸都红了。”
苏晚脸一热,把白泽往旁边推了推:“别胡说,我只是想帮他找解药。”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像被晨露浸过,软得一塌糊涂——她想起沈砚帮她翻土时的认真,想起他给她催生露时的细心,想起他刚才说“好”时的眼神,突然觉得,这万草园的晨露,好像比任何时候都甜。
傍晚时分,苏晚准备离开万草园时,发现沈砚的田里多了个稻草人——用竹枝扎的,穿着件旧的青色弟子服,手里还攥着个小竹耙,像个小小的沈砚,站在田边守护着灵草。
“这是沈砚扎的?”苏晚走到稻草人旁边,指尖碰了碰那件弟子服——布料很旧,却洗得很干净,是沈砚平时穿的那件。
“嗯,刚才你去给赵磊送蒲公英的时候,他扎的。”白泽蹲在稻草人肩膀上,小声说,“他还说,这个稻草人能吓走鸟,还能帮你看着田,让你不用每天跑两趟。”
苏晚看着稻草人,突然笑了——夕阳落在稻草人的身上,把青色的弟子服染成了金色,像个小小的太阳,暖得让人心里发疼。她突然觉得,这万草园的试炼,好像不只是为了成为外门弟子,更是为了遇到这样的人,这样的温暖。
离开万草园时,沈砚正在门口等她,手里提着个小布包:“这里面是驱虫粉,用艾草和雄黄做的,晚上撒在田边,能防虫子。”他递过布包,又补充道,“明天我晚点来,你要是遇到麻烦,就喊我,我能听到。”
“好。”苏晚接过布包,指尖碰到沈砚的指尖,两人都愣了一下,又赶紧移开。夕阳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永远都不会分开。
白泽跟在后面,看着两人的影子,偷偷笑了——它早就看出来,这两个人,一个嘴硬心软,一个认真温柔,凑在一起,比田里的灵草还配。
回到外门弟子的住处,苏晚把驱虫粉撒在背包里,又把《山海经》拓本拿出来,仔细看关于辰龙草的记载——青丘山,九尾狐,辰龙草,每一个字都像在召唤她。她突然觉得,不管这蚀骨毒有多难解,不管青丘山有多远,她都要陪沈砚去,因为她知道,有些承诺,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放不下了。
(下集:虫噬灵苗起争端,毒发夜田显真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