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集:讼官堂
苏府祠堂的朱漆大门虚掩着,门楣上“苏氏宗祠”四个字被晨露打湿,墨色里透着股沉沉的凉意。苏晚攥着怀里的羊脂玉佩,指腹反复摩挲着背面“清蘅手植,嘉禾为证”的小字——玉佩被体温焐得温热,倒让她发烫的掌心稍稍好受些。
“阿晚,要不咱再等等?”陈阿奶跟在后面,蓝布衫的下摆蹭过青石板路,带起几片早落的槐叶,“族老们最讲究‘晨昏定省’,这大清早的去叨扰,怕是要惹他们不快。”
苏晚脚步没停,腕间金纹轻轻跳了跳——白泽缩在她的袖口,毛茸茸的尾巴尖从袖管露出来,正偷偷扫着她的手腕,像在安抚。“阿奶,等不得。”她回头时,晨光刚好落在她眼底,映得瞳孔亮堂堂的,“王氏昨晚撕了我娘的帕子,今儿若不趁族老们都在说清楚,指不定她又要造什么谣。”
话刚落,祠堂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守祠的老仆探出个脑袋,见是苏晚,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三姑娘,族长吩咐了,没他的话,谁也不能进祠堂。”
“我找族老们说事,关于我娘的遗物,也关于我沉塘的冤屈。”苏晚往前半步,将怀里的玉佩亮出来,“这是我娘临终前留给王氏的,老仆您该认得——当年我娘嫁进苏家时,这块并蒂莲玉佩,还是老夫人亲手给她戴上的。”
老仆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瞳孔缩了缩。他在苏家守了三十年祠,苏夫人当年的风光还记得清楚,那块羊脂玉佩更是老夫人的陪嫁,全府上下没几个人不认得。他犹豫了片刻,终是侧身让开:“你且进去,我去通报族长。”
祠堂里飘着淡淡的香灰味,正中间供着苏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烛火在牌位前轻轻晃动,投下细碎的影子。苏晚刚走到供桌前,就听见脚步声从侧厅传来——为首的是苏家大爷爷苏振海,穿着藏青的绸缎马褂,脸拉得老长;旁边跟着二爷爷苏振山,手里攥着个烟袋锅,烟杆上的铜锅还冒着细烟;最后是几位旁支的族老,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
“苏晚,你可知私闯祠堂是大罪?”苏振海的声音沉得像块石头,刚落音,王氏就哭哭啼啼地从后面跑进来,手里还攥着块撕破的绣帕——正是昨晚被她撕坏的苏夫人遗物。
“老祖宗明鉴啊!”王氏扑在供桌前,膝盖“咚”地砸在青石板上,“这丫头不知从哪儿翻出块假玉佩,就敢来祠堂污蔑我!昨儿她撕毁婆母的遗物,今儿又想拿块假玉骗族老们,这是要毁了苏家的名声啊!”
苏明婳也跟在后面,眼眶红红的,扶着王氏的胳膊:“大爷爷,二爷爷,姐姐她定是被猪油蒙了心。昨儿她还说要找外男私奔,若不是娘拦着,苏家早就被人戳脊梁骨了!”
“私奔?”苏晚挑了挑眉,走到供桌前,将玉佩放在案几上,“明婳,你说我要私奔,可有证据?是见了我的书信,还是抓着了我和外男的踪迹?”
“我……我听春桃说的!”苏明婳眼神闪了闪,又赶紧补充,“春桃是娘的贴身丫鬟,她亲眼看见姐姐和个陌生男子在后门说话!”
“哦?那正好,春桃呢?”苏晚扫了眼王氏身后,没见着春桃的影子,“不如把春桃叫来,咱们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把话说清楚。”
王氏的脸色白了白,攥着绣帕的手紧了紧:“春桃今儿身子不舒服,在家歇着呢,有什么话,我替她说也是一样。”
“不一样。”苏晚拿起案几上的玉佩,指尖拂过并蒂莲的纹路,“我娘的玉佩,老仆认得,二爷爷您也该认得——当年我娘生我的时候,您还说这玉佩‘莲开并蒂,寓意好’,怎么现在倒成了假的?还有这块绣帕,”她从怀里摸出那半幅残图,金芒虽淡,却在烛火下泛着细弱的光,“昨儿王氏撕帕子时,帕子里渗出金芒,在场的春桃和明婳都看见了,老祖宗若不信,大可传春桃来问。”
苏振山磕了磕烟袋锅,目光落在残图上:“阿晚,你说帕子里有金芒?这事儿听着邪乎,春桃真能作证?”
“二爷爷若传她来,便知我是不是撒谎。”苏晚的目光转向苏振海,“大爷爷,我沉塘那日,是明婳自己失足落水,我救她上来,她却反咬我推她。后来王氏说我私通外男,连个证人都没有,就把我绑去沉塘——若不是阿奶偷偷把我救上来,我现在早就是荷花池里的冤魂了。”
“你胡说!”苏明婳急得跳脚,“是你推我下去的!娘可以作证!”
“我作证?”王氏刚要开口,就被苏振海打断:“行了!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苏福,去把春桃给我叫来!”
守祠的老仆应了声,转身就往外走。王氏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苏振海的眼神逼了回去。祠堂里静下来,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苏晚站在供桌前,袖口的白泽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腕,小声嘀咕:“这老妇人的手在抖,肯定心里有鬼。”
没等多久,春桃就被带了进来。她穿着件灰布丫鬟衫,头发梳得乱糟糟的,眼睛下面挂着黑眼圈,显然是没睡好。一进祠堂,她就往王氏身后躲,不敢看族老们的眼睛。
“春桃,你老实说,昨儿王氏撕帕子时,帕子里有没有渗出金芒?”苏振海的声音透着威严,“还有苏明婳说的,看见苏晚和外男在后门说话,是真的吗?”
春桃的身子抖了抖,眼神在王氏和苏晚之间转了转,嘴唇嗫嚅着:“我……我昨儿没看清帕子,至于后门的事……是大小姐让我那么说的,我没真看见……”
“你胡说!”苏明婳尖叫起来,“我什么时候让你撒谎了?你自己看见的,怎么赖在我身上!”
“大小姐,我没撒谎!”春桃被她一吼,眼泪就掉了下来,“那日我在后门扫地,根本没看见三姑娘和外男说话,是你找到我,说只要我帮你作证,就给我二两银子,还说娘会保我……”
“你这死丫头!”王氏急得要去打春桃,却被苏振山拦住了。
“王氏!你还要撒野到什么时候!”苏振山的烟袋锅往案几上一磕,“春桃都招了,你还想狡辩?还有苏晚沉塘的事,明摆着是你俩串通好的,想把她除了,好让明婳占了她的嫁妆!”
王氏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苏明婳也没了之前的嚣张,缩在一旁,不敢说话。苏振海看着供桌上的玉佩和残图,叹了口气:“苏晚,是苏家对不住你。你娘当年是个明事理的,若她还在,定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
他顿了顿,看向王氏:“王氏,你私藏苏夫人遗物,还串通女儿污蔑苏晚,险些害了她的性命。从今日起,你禁足在自己院里,三个月不许出来;苏明婳,抄《女诫》一百遍,好好学学什么叫‘诚实’。”
“老祖宗!我知道错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王氏趴在地上哭,却没人再理她。苏振海走到苏晚面前,拿起案几上的残图,仔细看了看:“这帕子是你娘的遗物,你好好收着。你娘当年总说,你是她的心头肉,苏家不会亏待你——偏院那几间房,以后就给你住,再拨两个靠谱的丫鬟伺候你,你看如何?”
苏晚接过残图,心里松了口气。她对着苏振海行了个礼:“多谢大爷爷。我只求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守着我娘的遗物,种点田,别的不求什么。”
“好,有志气。”苏振海点点头,“你娘当年就喜欢在院里种些花花草草,你随她,是好事。”
从祠堂出来时,晨光已经暖了些,照在青石板路上,映得路面亮堂堂的。陈阿奶迎上来,拉着苏晚的手:“阿晚,没事了吧?族老们怎么说?”
“没事了,阿奶。”苏晚笑着把族老的判决说了一遍,“以后咱们就能在偏院好好过日子了,我还想在院里种些嘉禾,就像我娘当年种的那样。”
袖口的白泽探出头,晃了晃毛茸茸的尾巴:“种嘉禾好!比祠堂外的草甜多了。对了,你怀里的残图刚才亮了一下,好像有字要出来,你没看见吗?”
苏晚愣了愣,赶紧摸出怀里的残图。只见残图被撕开的边缘,金芒比之前浓了些,隐约有几行小字在墨线里游动,像是“嘉禾熟,灵门开”之类的字样。她心里一动——看来这残图里的秘密,还不止她知道的这些。
陈阿奶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只是拉着她往偏院走:“太好了!偏院有个小菜园,以前你娘还在里面种过青菜,咱们收拾收拾,就能种嘉禾了。”
苏晚跟着阿奶往前走,阳光落在她的肩头,腕间的金纹轻轻发烫。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残图,又摸了摸袖口的白泽——沉冤得雪只是第一步,关于娘的身世,关于《山海经》残卷的秘密,还有沈砚的蚀骨毒,都还等着她去解开。但眼下,先把偏院的嘉禾种好,才是最要紧的事。
下集预告:偏院整田种新禾,白泽探得灵田秘,苏府生机渐复苏





